马栋彬是常务副,更是在县长位子空置后主持了不短时间的工作,本来有极大概率接班县长。
而现在他来了,明眼人都看出来,这个小林县长是正儿八经要干事,要改革的,那大概率就会和马栋彬会产生冲突,会出现不同的派系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林凡神色平静,“李主任,县里财政的底子,你清楚吗?”
李志强点点头,又摇摇头:“明面上的账我都看过,吃饭财政,勉强平衡。但有些……历史遗留的款子,还有几个专项资金的结余情况,只有马县长和财政局几个老人清楚。”
林凡没再多问。
马栋彬在南城经营多年,财政是他的地盘,硬碰硬不明智。得另辟蹊径。
“李主任,”林凡放下筷子,“明天一早,你以县办名义发个通知,后天上午开一个‘南城县农业现代化发展研讨会’,请农业局、科技局、几个农业乡镇的一把手,还有油菜花镇合作社的农民代表,比如王武,也来两个。范围小一点,但一定要有基层的声音。”
“请农民代表?”李志强愣了一下。
“对。”林凡目光坚定,“我们搞农业升级,最终是为了谁?不听他们说话,闭门造车能造出什么?”
“好,我马上去办。”李志强应下,起身离开。
两天后的研讨会,在小会议室举行。
长条桌两边坐得满满当当。
农业局长是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人,戴着厚眼镜,看着手里的材料直皱眉。
几个乡镇书记交头接耳,神情大多是将信将疑。
唯有王武和另一个叫春娥的大婶,坐在末位,显得有些拘谨,又带着好奇。
林凡开场很简单:
“今天不开大会,不念稿子。就一件事:怎么让咱们南城的农产品更值钱、更抢手?大家敞开了说,好的坏的,都行。”
农业局长率先发言,无非是老调重弹:
加强技术指导、引进良种、争取补贴。
几个乡镇书记也跟着附和,说的都是“需要上级加大投入”。
轮到王武时,他搓了搓手,站起来又觉得不妥,半站着说:
“林县长,各位领导……我就说说我们金湾村现在最头疼的。油菜花蜜,收成看天,雨水多了蜜稀,天旱了又没花。防虫打药吧,怕残留,不打吧,减产。全凭经验,一年好一年坏,心里没底。要是……要是有个啥法子,能提前知道哪天该浇水、哪天该防虫,那就太好了!”
春娥大婶也壮着胆子说:
“我家养土鸡,最怕闹鸡瘟。一死一片,血本无归。”
这些最朴素的需求,恰恰精准命中了智慧农业能解决的核心痛点。
林凡示意他们坐下,转向农业局长:
“刘局,王武和春娥婶说的,技术上能不能实现?”
刘局长推了推眼镜,迟疑道:“这个……天气预报可以看,但具体到一块地……难。至于春娥说的,听说大城市有养殖监控,但我们这里没条件啊。”
“如果,”林凡缓缓道,“我们引入一些新的技术设备,比如能埋在田里测水分、温度的传感器,能实时查看鸡舍情况的摄像头,再把这些数据连到网上,请省里的专家远程指导,有没有可能?”
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瞬,随即响起低低的议论声。
“传感器?那得多贵?”
“还得给菜地鸡舍里拉网线?”
“听起来太玄乎了……”
林凡等议论声稍歇,才继续说:
“贵不贵,有没有条件,我们先不争论。今天只问大家:如果真有这么一套东西,能帮大家减少损失、提高产量、卖上好价钱,你们愿不愿意尝试?愿意配合吗?”
王武第一个举手:“我愿意!只要真有用,让我学啥都行!”
春娥大婶也点头:“试试总比干等着强。”
刘局长见状,叹了口气:
“林县长,方向是好的,但县里一没钱,二没技术……”
“钱和技术的事,我来想办法。”林凡截住话头。
他看向众人:“我们南城底子薄,但不能因为薄就不敢想、不敢试。电商是帮我们把东西卖出去,智慧农业是帮我们把东西种好、养好。两手抓,南城的农业才有未来。这个试点,可能成功,也可能遇到困难。但我请大家相信一点:只要我们是为了老百姓实实在在地增收,方向就不会错。出了问题,责任我来担。”
散会后,林凡特意留下王武和春娥,又详细问了他们许多细节,记了满满几页纸。
两人走后,李志强走进来,低声道:
“林县长,马县长刚才来电话,问研讨会的结果,我简单汇报了,他说……他说‘步子还是太大了,要慎重’。”
林凡“嗯”了一声,并不意外。他收拾起笔记本:
“通知司机,下午我去一趟兴元,向赵市长汇报工作。”
车子驶出县委大院时,林凡看到马栋彬那辆黑色的桑塔纳正开进来。
两车交错,车窗都关着,看不清彼此表情。
兴元市政府,赵斌办公室。
“智慧农业……这个概念很新,投入肯定不小。市里农业资金虽然能倾斜,但也不可能全包。”赵斌看着林凡,“你真想好了?这可比电商还要虚,见效可能更慢。”
“我想好了。”林凡目光直直的看向赵斌,“赵市长,南城要彻底翻身,不能只靠卖土特产。我们必须给农业插上科技的翅膀,提高土地的价值,这才是根本。而且,智慧农业试点如果成功,对全市乃至全国都有示范意义。投入大,但未来产出会更大。”
“好!”赵斌一拍桌子,“既然你林凡下定决心了,市里这边,我给你协调。另外,”
他压低声音:“二机厂电池项目,蒋书记基本同意了,领导小组很快成立。你得做好准备,北京那边,恐怕要你尽快去一趟。总装和国开行,没有熟人引路,门都摸不着。”
林凡点点头,内心苦笑。
这次只怕是要几头骗了。
“我明白。南城这边,我会尽快安排好。”
离开市政府时,天色已暗。林凡坐进车里,疲惫地揉了揉眉心。
司机小声问:“林县长,回南城吗?”
“回。”林凡靠在座椅上,闭上眼睛。
脑海里,几条线交织缠绕:
南城的电商与智慧农业,兴元的电池项目,总装的秦卫国,国开行的李晖……还有暗处虎视眈眈的梁水民,县里若即若离的朱晗,心怀芥蒂的马栋彬。
每一步都如履薄冰,却又不能不走。
车子驶入夜色,将城市的灯火抛在身后。
前方是蜿蜒的省道,通往那个正在努力苏醒的县城。
他拿出手机,找到那个几乎从未主动拨打过的号码——李弱水。
犹豫片刻,还是按下了拨号键。
响了六七声,就在他以为没人接时,电话通了。
“喂?”李弱水清冷的声音传来,背景很安静。
“弱水,是我,林凡。”他顿了顿,“没打扰你吧?”
“……没有。”她的语气听不出情绪。
“想请你帮个忙。”林凡直接道,“我们县里想搞一个智慧农业的试点,需要一些物联网传感器、数据采集和平台架构方面的技术支持。你这边能不能在大兴这边帮忙找找靠谱的设备供应商?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。
“你把初步需求发我邮箱。”李弱水说得很简洁,“我看看。设备的事,我可以问问实验室的合作方。”
“谢谢。”林凡由衷地说,“麻烦你了。”
“……没事。”李弱水顿了顿,声音轻了些。
“你……在下面,注意安全。有什么问题直接跟我说。”
电话挂断了。
林凡握着手机,心里那根紧绷的弦,似乎稍稍松了一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