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开木偶村,陈墨循着三本秘籍残页上的朱砂印记,一路向西走了半月。入秋后的山林愈发萧瑟,落叶铺成的小径被晨霜浸得发脆,踩上去簌簌作响,像是有无数细碎的脚步跟在身后。这日午后,他穿过一片枯槁的枫林,远远望见山坳里卧着一座镇子,镇口的石碑被藤蔓缠绕,隐约能辨认出“棺椁镇”三个阴刻的大字,笔画扭曲,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。
镇子出奇地安静,连鸟鸣都听不到。街道两旁的房屋大多是青黑色的砖瓦,屋檐下悬挂着纸扎的冥器——纸人、纸马、纸轿,还有缩小版的纸棺,一律刷着惨白的漆,纸棺的棺盖上用朱砂画着诡异的符咒,风一吹,纸棺的盖子轻轻开合,发出“吱呀”的声响,像是有东西要从里面爬出来。空气中弥漫着棺木的朽味、纸浆的霉味,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尸气,冷得刺骨。
陈墨挑着纸扎担子走进镇子,脚下的青石板路缝隙里嵌着细碎的纸灰,像是常年有人焚烧纸钱。路边的铺子大多敞开着门,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棺材,从孩童尺寸的小棺到成年人的大棺,材质有木、有石,还有纯用纸浆混合着某种黑色粉末制成的纸棺,摸上去坚硬如铁,表面泛着诡异的光泽。铺子里的掌柜们都低着头,脸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纸,只露出一双双毫无神采的眼睛,像是睡着了一般。
“客官,可是来寻‘还魂棺’的?”
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旁边的铺子传来。陈墨转头,看见一间挂着“郑记棺铺”牌匾的店铺里,一个穿黑布短褂的老者正站在柜台后,手里擦拭着一口纸棺。老者脸上没有蒙纸,皱纹深得能夹住纸灰,左手食指和中指断了半截,伤口处结着黑色的痂,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过。
“还魂棺?”陈墨心中一动,想起《阴阳纸术秘典》残页上的记载:“纸棺藏魂,尸气为引,以阴换阳,可续残命。”
“正是。”老者放下手中的布巾,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陈墨,“棺椁镇的还魂棺,能让死去未满七日的人还魂续命,只是……”他顿了顿,声音压得极低,“代价不小。”
“什么代价?”陈墨问道。
老者指了指街道尽头的一座高台,高台上竖着一根黑木杆,杆上悬挂着十几具纸棺,纸棺的盖子敞开着,里面似乎有东西在蠕动。“还魂需以活人的阳气为引,每续一日阳寿,便要折损引魂者三年阳寿。客官若是为亲人还魂,可得想清楚了。”
陈墨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,只见高台下围站着几个村民,个个面色蜡黄,眼神空洞,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。其中一个妇人怀里抱着一个襁褓,襁褓里的婴儿面色青紫,显然已经没了气息,而妇人的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绳,红绳的另一端连接着高台上的一具纸棺。
“这镇子,为何人人都在寻还魂棺?”陈墨问道。
老者叹了口气:“三个月前,镇西的古墓被人挖开,里面的陪葬纸棺流落到镇上。自那以后,镇上就开始死人,死的都是青壮年,死状一模一样——面色青紫,七窍流血,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阳气。后来,镇里的老族长从古墓的残卷里找到了还魂棺的制法,说是能用这法子让死者还魂,只是需要活人为引。久而久之,镇上的人就都迷上了还魂棺,哪怕折损阳寿,也要让亲人多活几日。”
陈墨心中一沉,古墓、陪葬纸棺、吸干阳气的死状,这背后定然和《阴阳纸术秘典》有关。他想起爷爷留下的残页里提到,秘典的最后一卷记载了“纸棺炼魂术”,能将死者的灵魂封在纸棺中,以活人的阳气为养料,炼制出拥有实体的“纸尸”,而这种纸尸,正是以吸食活人的阳气为生。
“老族长在哪里?”陈墨问道。
“在镇西的古墓里。”老者说道,“他说要研究透彻还魂棺的制法,让全镇的人都能长生不老。只是自从他进了古墓,就再也没出来过,只有每天夜里,古墓方向会传来纸棺开合的声响。”
陈墨谢过老者,挑着担子朝着镇西走去。镇西的古墓藏在一片荒坟之中,墓门是用巨大的青石板砌成的,上面刻满了扭曲的符咒,部分符咒已经被人凿毁,露出里面漆黑的洞口,像是一张张开的巨嘴。洞口周围散落着许多纸棺的碎片,碎片上沾着暗红色的污渍,像是干涸的血迹。
他刚走到墓门口,就听到里面传来“吱呀、吱呀”的声响,正是纸棺开合的声音,伴随着一阵微弱的呻吟,像是有人在痛苦地挣扎。陈墨握紧藏在袖子里的黑色刻刀,点亮随身携带的火折子,小心翼翼地走进古墓。
古墓里弥漫着浓重的尸气和霉味,通道两侧的墙壁上凿着一个个壁龛,每个壁龛里都摆放着一具纸棺,纸棺的盖子敞开着,里面空空如也。火折子的光芒微弱,只能照亮前方几步远的路,通道深处传来水滴的声音,“滴答、滴答”,像是在倒计时。
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,通道豁然开朗,来到一个巨大的墓室。墓室中央的高台上,摆放着一具巨大的石棺,石棺的盖子已经被撬开,里面躺着一具穿着古代官服的尸体,尸体保存完好,面色红润,像是刚睡着一般。石棺周围,摆放着十几具纸棺,纸棺的盖子都在轻轻开合,里面伸出一双双苍白的手,像是在抓取什么。
墓室的角落里,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正跪在地上,手里拿着一支毛笔,蘸着暗红色的液体,在一具纸棺上画着符咒。正是棺椁镇的老族长,他的脸上布满了诡异的纹路,像是纸浆干涸后的裂纹,双眼浑浊,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。
“你是谁?”老族长听到脚步声,猛地转过头,眼神阴鸷地看着陈墨。
“我是来找人的。”陈墨说道,目光落在石棺里的尸体上,“这具尸体,是谁?”
“他是前朝的国师,也是《阴阳纸术秘典》的创造者。”老族长的声音沙哑,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“三百年前,他用纸棺炼魂术炼制出纸尸,想要长生不老,却没想到被纸尸反噬,困死在了这古墓里。三个月前,我挖开古墓,发现了他的尸体和秘典的最后一卷,只要我能炼制出完美的纸尸,就能继承他的力量,让全镇的人都长生不老!”
陈墨心中一惊,原来《阴阳纸术秘典》的创造者竟然在这里。他看着老族长手中的暗红色液体,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,心中了然——那是活人的鲜血,老族长正在用活人的鲜血画符咒,炼制纸尸。
“你所谓的长生不老,就是把镇上的人都变成纸尸?”陈墨冷声问道。
“纸尸有何不好?”老族长哈哈大笑,笑声凄厉,“纸尸不会老,不会死,只要有足够的阳气,就能永远活着!你看这些纸棺里的人,他们都是自愿成为纸尸的,他们想要长生不老!”
他抬手一挥,纸棺的盖子纷纷打开,里面的人缓缓走了出来。他们面色苍白,眼神空洞,身上穿着纸做的衣服,皮肤像是纸浆制成的,僵硬地转动着脖颈,朝着陈墨围了过来。正是镇上失踪的青壮年,他们已经被老族长炼制成了纸尸。
“这些纸尸,需要吸食活人的阳气才能维持形态。”陈墨说道,“你为了炼制纸尸,已经害死了多少人?”
“死人?”老族长冷笑一声,“为了长生不老,死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?只要我能成功,我就是棺椁镇的神!”他猛地抬手,石棺里的国师尸体突然睁开眼睛,双眼漆黑,没有瞳孔,朝着陈墨扑来。
这具国师尸体,竟然也是一具纸尸,而且是用三百年的尸气炼制而成的,力量远比普通的纸尸强大。陈墨心中一惊,侧身躲开国师尸体的攻击,手中刻刀一挥,朝着它的脖颈砍去。刻刀砍在尸体的脖颈上,发出“咔嚓”一声响,像是砍在石头上,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。
“普通的武器,伤不了我的纸尸!”老族长冷笑一声,抬手一挥,围上来的纸尸们纷纷伸出双手,想要抓住陈墨。
陈墨掏出《纸扎秘录》和《阴伞秘录》,快速翻到记载“焚尸符”的一页。焚尸符需要用阳火为引,配合纸扎匠的精血,才能彻底烧毁纸尸。他割破手掌,鲜血顺着伤口流淌下来,用黑色刻刀蘸着鲜血,飞快地画了一道焚尸符。
“受死吧!”老族长嘶吼着,操控着国师尸体,对陈墨展开了疯狂的攻击。国师尸体的动作迅猛,力量巨大,陈墨只能勉强躲闪,根本没有机会扔出焚尸符。
就在这时,他想起了《炼魂秘录》残页上的记载:“纸尸的核心在眉心,眉心处有一道朱砂印记,那是灵魂被囚禁的地方,毁掉印记,纸尸便会化为灰烬。”
陈墨目光一凝,看向国师尸体的眉心。果然,那里有一道淡淡的朱砂印记,像是一只睁开的眼睛。他深吸一口气,趁着国师尸体攻击的间隙,猛地纵身跃起,手中刻刀朝着朱砂印记刺去。
“不!”老族长大喊一声,想要操控国师尸体躲闪,却已经来不及了。黑色刻刀精准地刺入朱砂印记,国师尸体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,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,身上的尸气迅速消散,皮肤开始化为纸浆,最后化为一堆灰烬。
围上来的纸尸们失去了国师尸体的力量支撑,动作变得迟缓,陈墨趁机扔出焚尸符。焚尸符在空中炸开,化作一道熊熊燃烧的阳火,照亮了整个墓室。纸尸们被阳火包围,发出凄厉的惨叫声,身体在火中迅速燃烧,化为灰烬。
老族长看着自己炼制的纸尸化为灰烬,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不甘。他猛地喷出一口黑血,身体晃了晃,脸上的纹路变得更加清晰,像是要裂开一般。
“我不甘心!我明明就要成功了!”老族长嘶吼着,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古籍,正是《阴阳纸术秘典》的最后一卷。他将古籍扔向空中,古籍在空中展开,页面上的符咒发出黑色的光芒,一股强大的阴气从古籍中涌出,整个墓室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。
“我得不到的东西,谁也别想得到!”老族长疯狂地大喊,“我要让这古墓塌了,把你和所有的秘密都埋在这里!”
陈墨心中一惊,他知道,古籍中蕴含的阴气太过强大,一旦引发爆炸,整个古墓都会坍塌。他必须在古墓坍塌前,拿到古籍,离开这里。
他趁着墓室晃动的间隙,纵身跃起,想要抓住空中的古籍。可老族长却突然扑了过来,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腿,想要阻止他。
“放开我!”陈墨怒吼一声,手中刻刀一挥,朝着老族长的手臂砍去。老族长的手臂被砍断,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,他却依旧死死地抱住陈墨的腿,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。
“一起死吧!”
墓室晃动得越来越厉害,头顶的石块不断掉落,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。陈墨看着越来越近的古籍,心中一横,猛地抬腿,将老族长踹开,然后纵身一跃,抓住了古籍。
就在他抓住古籍的瞬间,整个古墓轰然坍塌。陈墨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推向远方,耳边传来剧烈的轰鸣声,然后便失去了知觉。
不知过了多久,陈墨缓缓睁开眼睛。他躺在一片荒坟之中,身上盖着厚厚的落叶,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,洒在他的脸上,暖洋洋的。他的身上布满了伤口,疼得他龇牙咧嘴,但手中的《阴阳纸术秘典》最后一卷却紧紧地攥在手里,完好无损。
他挣扎着坐起身,环顾四周。古墓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,周围的荒坟被坍塌的石块砸得七零八落,露出里面的棺木和尸骨。空气中的尸气和霉味淡了许多,取而代之的是清新的草木气息。
陈墨松了一口气,他终于得到了《阴阳纸术秘典》的最后一卷。现在,他已经集齐了三本残页,只要将它们合在一起,就能得到完整的《阴阳纸术秘典》。
他打开古籍,快速翻阅起来。最后一卷记载的果然是纸棺炼魂术和起死回生的方法,方法诡异至极,需要用活人献祭,炼制纸尸,确实是邪道中的邪道。爷爷当年之所以要毁掉秘典,就是为了阻止这种邪术流传于世。
就在他翻阅古籍的时候,发现最后一页夹着一张泛黄的纸条,上面是爷爷的字迹:“秘典合一,阴阳逆转,纸术大成,亦能招致灭顶之灾。吾已将秘典核心封印于‘纸镇’,寻镇者,需以守护之心为钥,方可解印。若为私欲,必遭反噬。”
纸镇?陈墨心中一动。他想起爷爷留下的那把黑色刻刀,刀柄上刻着一个小小的纸镇图案,原来,那就是解开秘典核心的钥匙。
他收起古籍,挑着纸扎担子,朝着纸条上记载的纸镇方向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