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月的光透过义庄破损的屋顶,在地上投下斑驳的红影,像是凝固的血。
李守义站在红影中央,青布长衫不知何时已变得漆黑如墨,布料下的皮肤隐隐透出蛛网般的暗纹,像是被皮影的纹路缠绕。他拄着乌木拐杖,杖头的乌鸦雕像突然活了过来,漆黑的眼珠转动,发出“呱呱”的怪叫,声音尖锐刺耳,听得人头皮发麻。
“棋子?”苏清砚抱着虚弱的沈砚辞,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,指尖的小凿早已失去金光,只剩下一片冰凉,“王掌柜、顾衍之,还有我们,都是你的棋子?”
“自然。”李守义的声音彻底变了,不再是沙哑的苍老,而是带着一股金属摩擦般的冷硬,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,“顾衍之贪痴,王掌柜执念深重,都是最好的弃子。至于你们……”他的目光扫过苏清砚,又落在沈砚辞手腕的符文上,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,“苏清砚的纯阳之魂,是唤醒噬魂母的钥匙;沈砚辞的刘伯温血脉,是喂养噬魂母的容器——你们,是我布局百年的核心。”
“刘伯温血脉?”沈砚辞猛地抬头,手腕上的符文突然发烫,红光大盛,像是要烧穿皮肤,“我……我不是孤儿?”
“孤儿?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说辞。”李守义缓缓走近,乌木拐杖敲击地面,每一声都震得人心脏发颤,“你是刘伯温的第十九代孙,血脉里藏着当年封印噬魂母的灵力。这‘种魂符’,是我在你幼时偷偷种下的,既能吸取你的灵力滋养自身,又能在噬魂母苏醒时,将你完整的血脉献祭出去,让封印彻底崩解。”
苏清砚浑身发冷,突然想起父亲笔记里被墨水晕染的后半句——“锁龙非锁龙,锁的是噬魂母”。原来,刘伯温当年封印的根本不是《渡魂录》,也不是王掌柜的先祖,而是一种以魂魄为食的远古邪祟“噬魂母”。《渡魂录》根本不是什么炼魂秘术,而是记载着如何喂养、唤醒噬魂母的邪典!
“你为什么要唤醒噬魂母?”苏清砚的声音发颤,她看着高台下那些刚刚苏醒的村民,他们的眉心也渐渐浮现出细小的符文,眼神变得空洞,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朝着李守义走去,像是被无形的线操控着,“锁龙镇的人,都是你喂养噬魂母的‘饵料’?”
“饵料?说得太难听了。”李守义轻笑,乌鸦雕像在杖头扑腾着翅膀,落下几片漆黑的羽毛,羽毛触地即燃,化作小小的皮影,“他们是噬魂母苏醒后的‘第一批祭品’。噬魂母以魂为食,食尽天下魂魄,便能化作无形,超脱生死,而我,将成为它的主人,掌控世间所有魂魄——这才是《渡魂录》的终极秘密。”
话音刚落,义庄的地面突然剧烈震动,中央的五行法阵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,缝隙里涌出浓烈的黑雾,黑雾中传来“咕嘟咕嘟”的声响,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。无数张残破的皮影从黑雾中飞出,在空中汇聚成一个巨大的黑影,黑影没有固定的形状,像是一团流动的墨汁,边缘却伸出无数根细长的触须,触须上缠着密密麻麻的魂魄,发出凄厉的呜咽声。
那就是噬魂母的雏形。
“清砚,快逃!”沈砚辞挣扎着想要推开苏清砚,手腕上的种魂符越来越烫,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灵力正在被疯狂抽取,身体越来越虚弱,“我控制不住自己了,我会成为献祭的容器……”
苏清砚死死抱住他,泪水混合着汗水滑落:“我不逃!要走一起走!”她突然想起父亲留下的那张破解符文,连忙从怀里掏出来。符文此刻也变得滚烫,红光大盛,与沈砚辞手腕的种魂符相呼应,“这符文能破解邪术,一定能解开你的种魂符!”
她将符文按在沈砚辞的手腕上,金光与红光相撞,发出“滋啦”的声响,沈砚辞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,身体剧烈颤抖,种魂符的红光渐渐黯淡了几分,却没有彻底消散。
“没用的。”李守义摇了摇头,抬手掐了个法诀,黑雾中的噬魂母雏形突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,无数根触须朝着两人袭来,触须上的魂魄像是要扑过来,吸食他们的精气,“种魂符一旦种下,除非献祭者身死,否则永远无法解开。沈砚辞,你的命运,从出生那天起就注定了!”
触须越来越近,带着浓烈的腐臭和阴寒之气,苏清砚将沈砚辞护在身后,举起手中的小凿。小凿此刻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金光,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耀眼,像是吸收了符文的力量,也吸收了苏清砚体内仅存的阳气。
“父亲说,邪术生于执念,死于本心。”苏清砚的眼神无比坚定,她想起父亲倒在戏台前的模样,想起锁龙镇村民的遭遇,想起沈砚辞的守护,“你的执念是掌控天下,可你忘了,人心不是皮影,魂魄不是棋子!”
她纵身跃起,手中的小凿直指噬魂母雏形的核心。小凿的金光刺破黑雾,精准地刺入一团最浓郁的黑影中——那里,隐约浮现出一块玄铁碎片,正是镇龙印上脱落的部分,被李守义用来当作噬魂母的“引魂石”。
“不——!”李守义发出一声凄厉的怒吼,想要阻拦,却被突然异变的村民们挡住。那些村民眉心的符文突然爆开,他们恢复了片刻的神智,眼神里满是恐惧和愤怒,纷纷朝着李守义扑去,用身体阻拦他的脚步。
“多谢姑娘……”张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抱住李守义的腿,朝着苏清砚大喊,“快!毁掉引魂石!”
小凿刺入玄铁碎片的瞬间,金光迸发,整个义庄被照亮如白昼。噬魂母雏形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,无数根触须瞬间崩断,缠着的魂魄化作点点白光,消散在空气中。那些被吞噬的村民魂魄、柳明远的残魂、还有无数冤魂,都在金光中得到了解脱。
李守义被金光击中,漆黑的长衫寸寸碎裂,露出里面布满皮影纹路的身体。那些纹路开始燃烧,他发出痛苦的哀嚎,身体渐渐化作灰烬,只剩下那根乌木拐杖,杖头的乌鸦雕像发出最后一声悲鸣,也化作飞灰。
玄铁碎片在金光中融化,化作一缕青烟,消散无踪。五行法阵彻底崩塌,地面的缝隙渐渐闭合,黑雾也随之散去。血月的光芒恢复了正常的皎洁,洒在义庄里,驱散了所有的阴邪之气。
沈砚辞手腕上的种魂符,在金光中彻底消失,体内的灵力不再流失,脸色渐渐恢复了血色。他挣扎着站起来,朝着苏清砚跑去,一把抱住她:“清砚!你没事太好了!”
苏清砚浑身脱力,靠在他怀里,虚弱地笑了笑:“我们……真的成功了?”
村民们眉心的符文也消失了,他们瘫坐在地上,虽然虚弱,却真正恢复了神智,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。义庄里一片狼藉,满地都是皮影碎片和灰烬,却再也没有了阴邪之气,只剩下皎洁的月光和清新的夜风。
可就在两人以为一切都结束时,沈砚辞突然感觉胸口一阵刺痛,他低头,看见自己的胸口,不知何时浮现出一个小小的玄铁印纹路,与镇龙印上的符文一模一样。
苏清砚也发现了,脸色微微一变:“这是……”
“是刘伯温的封印之力。”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从空中传来,不是李守义的,而是带着一股温润的气息。月光中,一个身穿道袍的虚影缓缓显现,面容清癯,正是刘伯温的残影,“我当年封印噬魂母时,在血脉中留下了后手。如今噬魂母被灭,封印之力觉醒,沈砚辞,你将成为新的镇龙使,守护锁龙镇,守护天下安宁。”
虚影看着苏清砚,眼中带着赞许:“苏姑娘,你父亲是个正直之人,他一生都在研究破解《渡魂录》的方法,最终以身殉道,护住了你。你继承了他的勇气和正义,是真正的守护者。”
苏清砚眼眶泛红,对着虚影深深一拜:“多谢前辈。”
刘伯温的虚影微微一笑,渐渐变得透明:“世间邪祟,皆生于人心执念。守住本心,方能守住天下。”说完,虚影彻底消散在月光中。
沈砚辞胸口的玄铁印纹路渐渐变淡,化作一个小小的印记,不再刺痛,反而带来一股温润的力量,滋养着他的身体。
村民们纷纷起身,对着苏清砚和沈砚辞跪拜:“多谢两位恩人,救了锁龙镇!”
苏清砚和沈砚辞连忙扶起他们,相视一笑。经历了这么多,锁龙镇终于恢复了平静,《渡魂录》的秘密被彻底揭开,噬魂母被灭,幕后黑手李守义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。
只是,苏清砚看着地上那些残留的皮影碎片,心里总有一丝隐隐的不安。她想起李守义说的“布局百年”,想起那些散落各地的皮影碎片,总觉得,这世上或许还有其他的邪术传承者,还有未被发现的秘密。
沈砚辞握住她的手,眼神坚定:“不管还有多少秘密,多少危险,我都会陪着你。”
苏清砚点头,抬头看向皎洁的月光。锁龙镇的夜,终于恢复了宁静,青石板路上的灰黑色粉末被夜风散去,老槐树的枝桠上,渐渐抽出了嫩绿的新芽。
只是没人知道,在锁龙镇外的望魂岭深处,一座废弃的山洞里,一块残破的皮影躺在地上,皮影的胸口,刻着一道极其细微的符文,在黑暗中,隐隐闪过一丝暗红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