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无可奉告。”
四个字,从一只企鹅的嘴里说出来,发音标准,语气沉稳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彼得·奎尔感觉自己的大脑,那颗刚刚还在为宇宙灵球而狂欢的大脑,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大锤狠狠砸中,瞬间宕机。
空气安静了。
耳机里的音乐还在不知疲倦地唱着,但奎尔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。他的世界里,只剩下眼前这四只黑白分明,站得笔挺,神情各异的······企鹅。
“你···你······”奎尔的手指颤抖得更厉害了,他感觉自己的舌头打了结。
“你会说话?”
这简直比他在小时候第一次看到勇度这个外星人还要离奇。
“这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吗?”
斯基普抬起一边眉毛,那神情像是在看一个大惊小怪的乡巴佬。
“当然值得惊讶!”
奎尔的声音猛地拔高,引得旁边几个路过的外星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。
“企鹅是不会说话的!我离开地球的时候,它们只会嘎嘎叫,还有在冰上滑肚皮!你们是怎么回事?基因突变?还是说你们的脖子上挂了什么超小型的宇宙通用翻译器?”
他一边说,一边试图凑近了去看斯基普的脖子。
瑞克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警告,同时张开嘴,一截闪着寒光的金属撬棍露出了半截,又被他迅速咽了回去。
“老大,目标情绪波动剧烈,逻辑出现混乱。”科斯基扶了扶并不存在的眼镜,用他那标志性的语速飞快地分析道。
“根据其语言库和对我们物种的认知判断,他可能来自一个我们所知的,但文明发展相对滞后的地球版本。他的知识储备,停留在前太空时代。”
“说人话,科斯基。”斯基普目不斜视地盯着奎尔。
“他是个土包子,老大。”
“分析得很好。”斯基普满意地点点头。
他们的对话没有丝毫掩饰,一字不落地传进了奎尔的耳朵里。
土包子?
我?堂堂星爵,纵横星际的掠夺者,被几只企鹅说是土包子?
奎尔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。他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不对,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。地球的企鹅不可能进化得这么快,还能组团来逛外星城市。
“好吧,我懂了。”奎尔脸上露出一副“我已经看穿一切”的表情。
“你们不是企鹅。你们是某种拟态外星人,对吧?斯克鲁人?还是克里人?这身伪装可真够别致的,品味独特。”
斯基普用鳍拍了拍自己的胸膛,发出一声闷响。
“年轻人,我们就是我们,纯粹的,百分之百的企鹅。你对物种的认知,狭隘得令人失望。”
这下,奎尔彻底没话说了。他看着斯基普那张严肃到甚至有些威严的脸。
又看了看旁边那个像科学家一样的科斯基,那个喉咙里藏着军火库的瑞克,还有那个眨巴着无辜大眼睛、看起来最像一只正常企鹅的菜鸟······
他忽然不那么确定了。
或许,在他离开地球的这些年里,家乡真的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?企鹅都点亮了智慧之光,开始星际旅行了?
“地球······”
奎尔的语气软了下来,那股子虚张声势的匪气消散了,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、近乎于恳求的试探。
“你们······真的是从地球来的?”
这个问题,让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的企鹅小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。
地球。
中央公园动物园。温暖的巢穴。还有数不清的奶酪泡芙。
那是他们的家。
菜鸟的眼神动了动,他看着眼前这个高个子人类,从对方的眼睛里,他好像看到了一丝······孤单?
“老大······”菜鸟小声地开口。
“闭嘴,菜鸟。”斯基普打断了他,“在确认目标身份之前,禁止透露任何关于我们来历的情报。”
他重新看向奎尔,眼神严肃。
“喂小子!你,也是从地球来的?”
“是啊!”奎尔的眼睛瞬间亮了,像是快要溺死的人抓到了一块浮木。
“我叫彼得·奎尔!老乡啊!我八岁就离开地球了!你们呢?你们是南极来的还是动物园的?现在地球怎么样了?迈克尔·杰克逊还在出新专辑吗?我可是他的超级粉丝!”
他激动地语无伦次,一连串的问题抛了出来。
迈克尔·杰克逊。
这个名字让斯基普愣了一下,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军师。科斯基立刻心领神会。
“老大,根据目标提出的特定文化符号,可以进行精准信息打击,以确立我们的身份可信度。”科斯基的语速快得像在报菜名。
“执行此方案,成功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八点七。”
“批准执行。”斯基普下达了命令。
科斯基上前一步,面向奎尔,用一种宣读科学报告的冰冷口吻,一字一句地说道:
“目标人物:迈克尔·杰克逊。状态:已故。”
奎尔脸上的狂喜笑容,僵住了。
“死亡日期:地球标准时间,2009年6月25日。”
“死亡原因:由异丙酚和苯二氮?类药物引发的急性中毒,导致心脏骤停。”
“······”
奎尔的笑容,一点一点地从脸上消失。他脸上的血色,也随着科斯基吐出的每一个字而褪去。
2009年?
他离开地球的时候,是1988年。
他脑子里嗡的一声,仿佛有什么东西断掉了。
他一直以为,地球还停留在他离开时的那一刻。
他妈妈还在,迈克尔·杰克逊还在唱着《beat It》,一切都还是他记忆里的样子。
他只是暂时离开,总有一天会回去。
可现在,一只企鹅,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,告诉他,他童年的偶像,那个流行之王,已经死了。
死于他完全听不懂的药物名字,死在了他根本不知道的年份。
原来,在他不知道的宇宙角落里,在他开着飞船泡妞、寻宝、和勇度斗智斗勇的时候,地球的时间,并没有为他停止。
二十多年,就这么过去了。
那副挂在他脖子上的耳机,里面的音乐还在欢快地唱着“o-o-h child, things are gonna get easier~”,可现在听来,却像是一场巨大的讽刺。
他踉跄着后退一步,一屁股坐在了冰冷的金属街道上。那身骚包的红色皮夹克,此刻看起来有些滑稽和落寞。
“老大,目标生命体征出现剧烈波动,心率下降,多巴胺分泌急剧减少,呈现出典型的悲伤反应。”科斯基冷静地分析着。
菜鸟看着垂头丧气的奎尔,小小的翅膀不安地绞在一起。他挪动着小短腿,凑到奎尔身边,用脑袋轻轻蹭了蹭他的裤腿。
“你···还好吗?”菜鸟的声音小小的,带着怯生生的关心,果然菜鸟还是团队中最温柔的那个人。
奎尔缓缓抬起头,看着眼前这只用澄澈眼睛望着自己的小企鹅,又看了看另外三只神情各异的同伴。
他忽然笑了,笑得比哭还难看。
他伸出手,摘掉了耳机。喧嚣的音乐戛然而止,周围外星世界的嘈杂声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涌入他的耳朵。
“原来是真的···”他喃喃自语,声音沙哑。“你们真的是从地球来的。”
这种感觉太奇怪了。
巨大的悲伤,和一丝荒谬的、终于找到同类的狂喜,混杂在一起,堵在他的胸口。
他不再怀疑了。
没有哪个外星人,会编造出如此精准又残酷的谎言。
斯基普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,走上前来,用他那惯有的、拖着长音的指挥官口吻说道:
“士兵,收起你那廉价的眼泪。现在,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。”
他顿了顿,用鳍指了指奎尔。
“你,彼得·奎尔。作为目前我们唯一能确认的地球同胞,你现在有一个新任务。”
奎尔抬起通红的眼睛,茫然地看着他。
斯基普挺起胸膛,小小的身体里散发出不容置疑的气场。
“为我们提供一个安全的据点,一份详细的星域地图,最好有一艘飞船以及···”他压低了声音,悄悄说出最后一个单词。
“管饭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