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亲王那沉浑而威严的“暂行收押”四字,如同最终落下的铡刀,斩断了堂上所有的争辩与希望。话音在宗人府肃穆的大堂梁柱间回荡,带着不容置疑的终决意味。
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,随即被打破。侍立两侧、早已蓄势待发的衙役们如狼似虎地扑上前,他们的动作粗暴而熟练,冰冷的眼神中不带丝毫情感,只有执行命令的漠然。沉重的铁链哗啦作响,在寂静的大堂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陈远站在原地,没有挣扎,甚至没有流露出半分惊惶。他面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平静,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的到来。在那份平静之下,是急速运转的思绪,是对当前局势的冷静判断,以及对未来道路的审慎权衡。他知道,此刻任何失态的反抗或辩解,都只会让情况更加不利。
他的目光越过逼近的衙役,先是落在了四皇子萧景琰身上。萧景琰紧握着拳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英俊的脸上写满了焦灼与不甘,嘴唇微动,似乎还想据理力争,却被身旁的幕僚死死拉住衣袖,示意他不可在此时再触怒宗人府与三司。那眼神中,是未能护住麾下能臣的挫败,以及更深沉的忧虑。
随即,陈远的目光转向了另一侧。苏清月站在那里,纤细的身躯在宽大的医官服里更显单薄,但她挺直的脊梁和那双清澈眼眸中透出的坚定,却如磐石般不可动摇。她没有哭喊,没有失态,只是静静地看着他,那眼神复杂无比——有关切,有信任,有毫不退缩的支持,更有一份与他同进退、共患难的决绝。在这众目睽睽之下,尤其是在其父苏明远几乎与她决裂之后,她依然选择站在这里,用这样的眼神为他送行,这份情谊,重逾千斤。
陈远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,这一眼,包含了太多未竟之言。是安抚,是嘱托,亦是告别——或许只是暂时的告别。然后,他主动抬起了双手,手腕并拢,伸向了拿着镣铐的衙役。
“哐当!”
冰冷的铁环扣上了手腕,沉重的分量瞬间传来,不仅是物理上的束缚,更是身份与命运的象征。镣铐锁死的声音,如同为他这段短暂的仕途风光画上了一个突兀的休止符。
衙役一左一右架住他的胳膊,动作粗鲁地将他转向门口的方向。陈远没有回头,迈着被铁链牵绊而略显沉重的步伐,一步步向堂外走去。阳光从敞开的大门外照射进来,在他身前投下长长的、带着栅栏阴影的影子,仿佛预示着他前路的坎坷与黑暗。
堂上众人神色各异,或冷漠,或得意,或同情,或惋惜。太子党官员们嘴角难以抑制地上扬,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。主审老亲王面无表情,目光深邃,不知在思量着什么。
萧景琰眼睁睁看着陈远被带走,身影消失在刺目的光晕中,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廊柱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苏清月则缓缓闭上双眼,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动,再睁开时,里面只剩下更加坚毅的光芒。
刑部的天牢,那扇沉重、锈迹斑斑的铁门在陈远身后缓缓关闭,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光线与声音。暂时的囚禁,只是这场生死博弈中,一个更加凶险阶段的开始。他知道,真正的考验,现在才刚刚降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