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殿内的空气仿佛依旧凝固着,方才的惊涛骇浪虽已平息,但那雷霆万钧的裁决和怨毒的诅咒,仍在每个人心头投下浓重的阴影。皇帝高坐龙椅,目光如同盘旋的鹰隼,缓缓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群臣,最终,落在了那个依旧跪在御阶之下,脊背挺直,神色平静得近乎漠然的少女身上。
沈青梧。这个名字,在短短数月内,从沈府一个不起眼的嫡女,到秋猎舍身救驾的功臣,再到今日金殿之上,以雷霆手段揭发皇子通敌叛国、亲手将其送入万劫不复之地的关键人物。她的身影在此刻空旷的大殿中,显得如此单薄,却又如此坚韧,仿佛狂风暴雨中岿然不动的青竹。
皇帝的眸色复杂难辨。有对其忠勇果决的赞赏,有对其心思缜密、手段狠辣的忌惮,或许,还有一丝对于利用她扳倒萧彻这枚失控棋子的、不易察觉的愧疚。但这一切,最终都化为了帝王权衡利弊后的决断。
他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嗓子,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威严与沉稳,清晰地传遍大殿:“沈氏青梧。”
“臣女在。”沈青梧伏身,声音平静无波。
“你忠勇慧敏,心系社稷,于国有大功。秋猎救驾在前,今日揭发逆谋在后,朕心甚慰。”皇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定论,“特赐黄金千两,锦缎百匹,另,擢升其父沈巍,为礼部右侍郎,以示褒奖。”
“臣女(臣)叩谢陛下隆恩!”沈青梧与同样出列跪谢的沈巍同时开口。沈巍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与一丝后怕,而沈青梧的声音,依旧平静。
这赏赐不可谓不厚。黄金锦缎是实利,擢升沈巍更是恩及家族,足以让沈家在未来一段时间内门庭显赫。但这似乎……还不够。皇帝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沈青梧,这个女子展现出的能力和心性,已非凡俗,若仅仅以金银官职打发,未免可惜,也……不够安稳。
就在这时,九公主李长歌适时地站起身。她今日穿着正式的公主朝服,小小的脸庞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恭谨。她走到御阶前,敛衽一礼,声音清脆而坚定:
“父皇,沈姐姐不仅有忠勇之心,更有经纬之才,见识谋略,不输儿臣见过的任何一位青年才俊。我大周虽无女子科考之先例,然才德兼备者,亦当为国所用,以彰我朝教化,广纳贤才,方显父皇圣明,海纳百川之胸襟。”她微微抬头,目光澄澈地看向皇帝,“儿臣冒昧,恳请父皇破格恩典,或允沈姐姐入翰林院藏书阁整理编纂典籍,取其博闻强识之长;或于宫中特设女学士一职,以备咨询顾问,使女子才学,亦能沐浴圣化,为朝廷效力。”
此言一出,刚刚稍有缓和的殿内,再次泛起波澜!女子入翰林?虽非掌实权的官职,但翰林院是什么地方?清贵无比,储相之摇篮!是天下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圣地!让一个女子踏入其中,哪怕是整理典籍,也是开国百年未有之先例!这简直是在挑战千百年来“女子无才便是德”的固有观念!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皇帝身上,屏息凝神。
皇帝闻言,深深看了九公主一眼,那目光中带着审视,也有一丝了然。他这个女儿,心思之深,远超常人。此举,既是为沈青梧争取一个前所未有的立足之地,又何尝不是在为她自己,网罗一个至关重要的臂助?他又将目光转向台下垂首跪立的沈青梧,她依旧沉静如水,仿佛这惊天动地的提议与她无关。
沉默,如同沉重的巨石,压在每个朝臣的心头。
良久,皇帝缓缓开口,声音带着一种打破陈规的决断:“准奏。”
仅仅两个字,却如同惊雷炸响!
“即日起,沈青梧入翰林院,授编修参议之职,秩从六品。可自由阅览翰林院藏书,参详典籍,若有建言,可直接呈报于朕。”皇帝顿了顿,补充道,“望你恪尽职守,不负朕望,亦不负……九公主举荐之情。”
“臣,沈青梧,领旨谢恩!定当竭尽全力,不负陛下与公主殿下厚望!”沈青梧深深叩首。这一次,她的声音虽然依旧平静,但细听之下,却能察觉到一丝几不可闻的波动。这不仅仅是一个官职,更是一个信号,一个平台,一个让她得以真正脱离后宅,走向更广阔天地的起点!
一石激起千层浪!女子入翰林!虽是虚职,却代表着无上的荣宠和皇帝打破常规的魄力!沈青梧这三个字,从今日起,将不再仅仅与“救驾”、“揭逆”这些充满戏剧性的事件相连,更将与“翰林院”这个象征着学识与地位的清贵之地紧密关联,真正响彻朝野,成为一个独特的、无法被忽视的存在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