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海，龙宫。
不是凡俗传说中那水晶璀璨的宫殿，而是真正意义上的“龙族祖地”——一座悬浮在深海无底渊上方的巨型浮空岛屿。岛屿通体由上古龙骸与星辰精金熔铸而成，纵横三千里，其上宫殿连绵，最中央的龙皇殿高耸入云，殿顶那颗“定海龙珠”散发着足以照亮整片海域的湛蓝光辉。
龙族御舟穿过九重海域屏障，最终降落在龙皇殿前的广场上。
张炁走下御舟时，广场两侧已列队站满了龙族精锐。银甲龙卫、青鳞战将、各支脉长老……不下万人，气息最低也是化神境，真仙、玄仙比比皆是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，好奇、审视、警惕、敌意……不一而足。
敖清璃走在前方引路，低声道：“父王已在殿内等候。大长老敖烈也在，他性子烈，说话直，张道祖多包涵。”
“无妨。”张炁平静道，“真性情，总比笑里藏刀好应付。”
一行人穿过广场，踏上通往龙皇殿的九千级玉阶。每上一级，两侧龙卫的气息便凌厉一分，似有若无的威压如潮水般涌来，显然是某种下马威的仪式。
张炁面色不变，甚至没有运转混沌原力抵抗，只是自然而然地走着。那些威压落在他身上，如泥牛入海，连衣袍都未掀动半分。
龙族队伍中，不少人脸色微变。
登上最后一级玉阶，龙皇殿的正门缓缓打开。
殿内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更加浩瀚，穹顶高悬着星辰投影，地面流淌着液态的灵气云雾。两侧各有九根盘龙金柱，每根柱子下都站着一位气息深沉的老者——龙族十八脉的脉主，皆是玄仙后期或巅峰。
大殿尽头，九层龙台之上，一张由整块“混沌龙骨”雕琢而成的龙椅上，坐着一位金袍中年男子。
他面容与敖清璃有七分相似，但眉宇间沉淀着万古沧桑，额间九道龙纹如活物般缓缓游动。最让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——瞳孔深处仿佛藏着整片星海的生灭。
龙皇，敖广。
金仙境。
张炁与敖广的目光在空中相遇。
没有火花，没有威压碰撞，但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凝固了。所有脉主、长老、护卫，都感到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颤栗——那是两头洪荒巨兽在互相审视。
三息后，敖广缓缓开口，声音如深海潮汐：
“混沌道祖，张炁。”
张炁微微颔首：“龙皇陛下。”
“清璃传讯，说你在御舟上，弹指间灭杀三具玄仙秽傀，封印虚空裂口。”敖广身体微微前倾，“本皇很好奇，初晋金仙，如何有这般手段？”
“混沌大道，包容万象。”张炁淡淡道，“归墟之力，亦是万象之一。”
“好一个包容万象。”敖广笑了，那笑容却没什么温度，“所以，你也想包容我龙族的生命道痕？”
这话一出，殿内气氛骤然绷紧。
张炁坦然道：“是借用，不是夺取。陛下应该已经知道，九幽侵蚀在加剧。我需要生命道痕布置屏障，护我道域根基。屏障成后，道痕归还。”
“若本皇不借呢？”
“那陛下就要做好龙族独自面对九幽的准备。”张炁直视敖广，“飞升大典上的星枢投影说过，玄玑的‘归源协议’一旦触发，献祭的是整个洪荒。龙族，逃不掉。”
“放肆！”左侧第三根金柱下，一位赤发虬髯的老者踏前一步，怒目圆睁，“区区人族，也敢威胁我龙族？！”
正是大长老，敖烈。
张炁看都没看他，依旧盯着敖广：“这是事实，不是威胁。”
敖烈暴怒，周身赤龙虚影浮现：“你伤我女儿灵儿，现在还敢在此大放厥词！今日若不给你点教训，我龙族颜面何存？！”
话音未落，他已一步踏出，右手化作赤色龙爪，携着焚天煮海之势，直抓张炁面门！
这一爪毫无保留，玄仙巅峰的修为彻底爆发，整个大殿的灵气瞬间沸腾！
“大长老不可！”敖清璃急喝。
但敖烈根本不听。
龙爪瞬息而至，张炁却连眼皮都没抬。
他只是抬起左手，食指轻轻一点。
指尖与龙爪相触。
没有巨响，没有气浪。
敖烈那足以撕碎星辰的龙爪，在触碰到张炁指尖的刹那，竟如撞上无形壁垒，再难寸进！更诡异的是，龙爪上的赤色龙炎迅速黯淡、熄灭，连带着敖烈周身沸腾的气息都开始萎靡！
“这是……混沌原力？！”敖烈瞳孔骤缩。
张炁指尖微微发力。
嗡——
一股无形波动扩散开来。
敖烈闷哼一声，整个人倒退七步，每一步都在玉石地面上留下深深的裂痕。他站稳时，脸色已是一片苍白，右手龙爪竟在微微颤抖。
殿内一片死寂。
所有龙族高层都瞪大了眼睛。
大长老敖烈，龙族战力前三的存在，玄仙巅峰，竟被张炁一指击退？！
这已经不是“强”能形容的了。
“大长老爱女心切，情有可原。”张炁收回手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，“但有些事，光靠怒火解决不了问题。”
敖烈脸色铁青，却再也说不出话来。刚才那一指，让他真正感受到了金仙与玄仙之间的天堑——那不是力量差距，是层次碾压。
龙椅上的敖广，眼神终于有了变化。
他深深看了张炁一眼，缓缓道：“张道祖好手段。不过，我龙族屹立洪荒数十万年，靠的不是匹夫之勇，而是审时度势。”
他抬手，制止了还想说话的几位脉主。
“你需借生命道痕，可以。”敖广话锋一转，“但有两个条件。”
“请讲。”
“第一，你先治好灵儿。”敖广道，“若你能让她苏醒，恢复三成，生命道痕便借你三年。若你能让她恢复如初，生命道痕……送你又何妨？”
殿内一片哗然。
“陛下三思！”一位白发脉主急道，“生命道痕乃我族镇族之宝，岂能……”
“若灵儿陨落，我要这道痕何用？”敖广打断他，声音平静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那脉主顿时语塞。
张炁点头：“可。第二呢？”
敖广目光扫过殿内众人，最终落在张炁身上：“第二，我龙族可以与你结盟，共抗九幽。但联盟之中，需以我龙族为尊——至少明面上如此。”
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了：龙族要当盟主，要面子。
张炁沉默片刻，忽然笑了：“陛下是担心，若以我为尊，洪荒其他势力会以为龙族臣服于人族，损了龙族威严？”
“不错。”敖广坦然道，“龙族的骄傲，不容玷污。”
“可以。”张炁出人意料地干脆，“对外宣称，联盟以龙族为首。但实际决策，需你我共同商议，任何一方不得独断。”
敖广眼中闪过一丝欣赏：“你很清醒。”
“我需要的是力量，不是虚名。”张炁淡淡道，“况且，若真到决战之时，谁会在意谁的名义上是盟主？”
“很好。”敖广站起身，“那么，请张道祖移步‘养龙渊’，先看看灵儿的情况。”
他走下龙台，来到张炁面前，做了一个“请”的手势。
这是极高的礼遇。
张炁也不客气，与敖广并肩而行。敖清璃紧随其后，敖烈犹豫了一下，也黑着脸跟了上去。
殿内众脉主面面相觑，最终也纷纷跟上。
一行人穿过大殿后方的长廊，来到龙宫深处。
眼前是一片被九重禁制笼罩的深潭，潭水呈翡翠色，散发着浓郁到极致的生命气息。潭中央，一朵巨大的“净世白莲”盛开，莲台上躺着一位身穿白衣的少女。
正是敖灵儿。
她双目紧闭，面色苍白如纸，周身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。最触目惊心的是，她胸口处有一道灰黑色的伤口，伤口边缘不断蠕动、侵蚀，仿佛有活物在啃食她的生机。
“蚀骨魔尊的‘归墟咒印’。”张炁一眼认出，“咒印已侵入心脉，在缓慢吞噬她的生命本源。你们用生命道痕的力量强行续命，但也只是延缓，无法根除。”
敖烈咬牙道：“若非如此，灵儿她……”
“咒印本身不难解。”张炁打断他，“难的是它已经和灵儿的生命本源纠缠在一起。强行剥离，会伤及本源，轻则修为尽废，重则当场陨落。”
“你可有办法？”敖广沉声问。
张炁没有立刻回答。
他走到潭边，伸手虚按。混沌之气涌出，化作细丝探入敖灵儿体内。
片刻后，他收回手。
“办法有，但风险很大。”张炁看向敖广，“我需要引动生命道痕的本源之力，注入她体内，暂时强化她的生命本源。然后，以混沌原力为刃，强行将咒印从本源中‘切割’出来。这个过程，她会承受极致的痛苦，且一旦失控，我和她都可能被反噬。”
敖烈脱口而出：“你有几成把握？”
“七成。”张炁道，“若有生命道痕全力配合，可提到八成。”
敖广沉默。
他看着莲台上奄奄一息的女儿，又看了看张炁，最终缓缓点头。
“请张道祖施为。”
“父王！”敖清璃急道，“是否再商议……”
“没有时间了。”敖广摇头，“灵儿的本源，最多还能撑三个月。三个月后，咒印将彻底吞噬她的真灵，届时神仙难救。”
他看向张炁，深深一揖：“张道祖，拜托了。”
这一揖，让所有龙族高层都震撼了。
龙皇，竟向一个人族行礼。
张炁坦然受之，然后道：“我需要一处绝对安静、且能隔绝外界探查的地方。治疗期间，不能有任何干扰。”
“养龙渊深处，有我龙族上古龙冢，可隔绝一切。”敖广道，“本皇亲自为你护法。”
“陛下不可！”几位脉主同时劝阻。
“此事已定。”敖广摆手，“清璃，去取生命道痕真身。烈，你带人封锁龙冢方圆百里，一只海虫都不准放进来。”
“是！”两人领命。
张炁看向敖广，忽然问了一句：“陛下就不怕我趁机夺了生命道痕，或者对灵儿不利？”
敖广看着他，龙眸深邃：“你若真想夺，刚才在殿上就可以动手。至于灵儿……你眼神中的愧疚，骗不了人。”
张炁默然。
片刻后，他点头：“三天。三天之内，我会还你们一个苏醒的敖灵儿。”
“若失败呢？”
“那我会陪她一起死。”
张炁说完，纵身跃入养龙渊，朝着那朵净世白莲飞去。
敖广看着他远去的背影，龙眸中闪过一丝复杂。
“父王。”敖清璃取来一枚拳头大小、翠绿欲滴的龙形晶石——生命道痕的真身，低声问道，“您真的相信他？”
敖广没有回答，只是喃喃自语：
“信不信，不重要了。”
“洪荒这场劫，龙族……已经避不开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