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小满听不见风,也看不见光。
他只能感觉到那股力量在体内来回冲撞,像有东西在他骨头缝里爬。灵枢环贴着胸口发烫,青光微弱地闪了一下,又暗下去。他的呼吸很慢,每一次吸气都带着一股冷意,从鼻腔直灌进肺里。
白小染的尾巴还搭在他的衣角上,黄大贵的暖流依旧顺着腿往上走。两人没说话,但灵力一直在连着。他知道他们还在撑。
“别断。”他低声说,“再撑一会儿。”
话刚出口,喉咙就泛起血腥味。他没咽,也没咳,只是把嘴闭紧。现在不能分神,一点都不能。
刚才那一瞬间,地底传来的那股老劲儿还在。它不像是帮谁,也不像是害谁,就那么静静地躺着,像一块沉了百年的石头突然被人翻了个面。可就是这股劲儿,让他在彻底瞎掉之前,抓到了一丝别的东西——不是灵力,也不是邪气,而是一种节奏。
一种和锁链转动不一样的节奏。
他开始回想奶奶留下的那些破咒口诀。那些字句早就烂熟于心,以前念起来总觉得像唱戏,现在却一个字一个字地浮上来,压在舌尖上。
“破妄者,先舍目……”
他闭着眼,把这句话默念了一遍。不是用嘴,是用气流在喉咙里打了个转。然后他把自己的心跳放慢,让灵力顺着经脉往下沉,一直沉到脚底。
白小染察觉到了变化,尾尖微微一颤。
黄大贵的声音低低响起:“他在调频。”
陈小满没回应。他已经顾不上说话。他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肩井穴那块区域,那里原本被白小染冻住了一层,现在寒气正在缓缓退开。他不是要挣脱,而是想试试能不能借这股冷劲儿去碰一碰外面的邪术波动。
两股力量一冷一热,在他体内交界处轻轻碰了一下。
就像敲了下钟。
那一瞬,他“听”到了。
不是耳朵听见的,是灵觉里突然多出的一道震颤。那频率很慢,一圈一圈地转,和黑袍人头顶双环符阵的旋转完全对得上。
但他也发现了不对的地方。
那股邪气的核心,并不在锁链上,也不在黑袍人身上。它的根,藏在那两圈旋转的符阵中间,像一团缠在一起的线。而且那团线里,混着点别的东西——铁锈味?不对,是金属腐烂后的那种闷腥,还带着一点点烧焦纸的味道。
他猛地想起什么。
小时候奶奶烧过一道符,说是封镇旧怨的。那天晚上,祠堂里的香炉倒了,灰烬里埋着半截断链子,黑得发绿。
现在这股味儿,和那天一模一样。
“不是新招。”他忽然开口,“是旧东西。”
白小染皱眉:“你说什么?”
“这术法……有人用过。”陈小满咬牙,“不止一次。它不是凭空来的,是被人挖出来的。”
黄大贵插嘴:“你是说,它本来就被埋着?”
“对。”陈小满点头,“就像地底那股劲儿一样,一直压着。现在被人撬开了盖子。”
他说完这句话,立刻感觉到体内的命格之力动了一下。阴煞孤星的命格向来排斥邪祟,可这一次,它居然和那股邪气有了点呼应。虽然只是一闪即逝,但他清楚地感受到了那种拉扯。
白小染反应极快,尾尖一卷,寒气再次压上他的左肩。这一回她没控制温度,直接往骨头上冻。陈小满闷哼一声,手臂差点抬不起来。
“别让它把你拽进去。”她说,“你现在是阵眼,不是祭品。”
黄大贵也加了力,掌心托着的地脉之息猛地一涨,像井水往上涌。两股外力同时压下来,总算把那股异样的共鸣压住了。
陈小满喘了口气,额头全是冷汗。
他知道刚才有多险。只要再晚半秒,命格就会被邪气牵着走,到时候别说破阵,他自己都可能变成敌人的一部分。
但他没停。
反而更狠地往里探。
他不再抵抗那种共鸣,而是让自己放松,像站在河边看水。水流急了,他不拦,也不跳进去,就那么看着它怎么绕石头、怎么起漩涡。
渐渐地,他“看”到了。
那股邪气的本体,是一团黑雾,中间裹着几片铁链残渣,还有半张烧糊的符纸。它不是活物,也没有意识,但它被某种术法激活了,成了双环符阵的能量源。
关键是——它怕光。
不是普通的光,是带命格气息的灵光。刚才他心口刺痛,不是反噬加重,而是那团邪气在排斥他体内的阴煞之力。
“它不敢碰我。”他睁着眼,眼前仍是红茫茫一片,“因为它知道我是谁。”
白小染冷笑:“你还挺自豪?”
“我不是自豪。”他说,“我是明白了。它靠的是怨气,靠的是被人遗忘的东西活着。可我记住它了。”
他说完,抬起手,把灵枢环举到胸前。青光微弱地闪了一下,像是快灭的灯芯。
他开始低声念咒。
不是完整的《破妄咒诀》,而是其中一段专破封印邪物的短句。每一个音节都压得很低,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他不敢大声,怕惊动那团邪气提前转移。
随着咒语推进,他感觉到那团黑雾开始轻微抖动。它在挣扎,但逃不掉。因为五灵阵虽然没亮,可三人灵力相连形成的场域,已经把它围住了。
黄大贵忽然开口:“东位偏了三分。”
陈小满立刻改口:“小染,往左收半步。”
白小染照做。她的九尾轻轻一摆,寒气贴着地面铺过去,像一层看不见的网。黄大贵也跟着调整,地脉之息从西边绕了个弧线,补上了缺口。
五芒星的轮廓重新浮现。
还是暗的,但这次边缘整齐,没有裂痕。
“它在怕。”陈小满说,“它知道自己被盯上了。”
“那你还不动手?”白小染问。
“不行。”他摇头,“现在打,只会把它震散。它会钻进地缝,躲回原来的地方。下次再来,就不止两条锁链了。”
“那你打算怎么办?”
“把它‘认’出来。”他说,“让它知道,有人记得它是怎么来的,是谁把它埋下去的。怨气最怕这个。”
他说完,深吸一口气,把手按在灵枢虹上。青光终于亮了一些,照在他脸上,映出嘴角未干的血迹。
他开始讲。
讲奶奶那晚是怎么烧符的,讲祠堂里那截铁链是谁留下的,讲一百年前陈家灭门那夜,有个穿红鞋的女人跪在门口求救,却被当成妖孽打死。
每说一句,那团邪气就抖一下。
说到最后,整个双环符阵都晃了。
黑袍人终于动了。他转过头,面具朝向陈小满的方向。两条锁链还在转,但速度慢了下来。
陈小满没看他。
他盯着那团黑雾,声音越来越稳:“我知道你是谁。你不该在这儿。你该回去。”
他说完最后一个字,灵枢环猛地一震。
青光炸开,像一道闪电劈进红雾里。
那一瞬,他“看”到了。
不是用眼睛,是用命格感知到的——那团邪气的核心,露出了一个缺口。就在铁链残片交叉的位置,有一小块透明的地方,像是被风吹开的窗。
“找到了。”他低声说,“净化路径……通了。”
白小染立刻收紧尾巴:“你要现在上?”
“等一下。”他喘了口气,“它还没松。”
黄大贵提醒:“小心它反扑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陈小满握紧灵枢环,“但它已经怕了。怕的人,不会先动手。”
他站在原地,嘴唇发白,手指一根根扣紧环身。青光在他掌心流转,映出他眼底那一层未退的红膜。
远处,黑袍人的肩膀微微下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