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痕刚亮起，陈小满胸口就是一紧。
那股黑气没走，反而往里钻得更深。他眼前红得发烫，像是有东西在眼球后面烧起来。第一道金线还在地上爬，第二道刚冒头，他的手指已经不听使唤地抖了一下。
锁链响了。
不是从地面传来的震动，是直接在空气里响起的，一声接一声，像铁环套着骨头碾过去。
黑袍人站在树影外，面具朝天，两条手臂缓缓抬起。他手里那根锁链开始自己动，一圈圈缠上他的手腕，然后腾空而起，在头顶盘成一个扭曲的圈。
白小染猛地睁眼：“小心频率！”
话音落下，那锁链忽然一顿，接着猛地一震。
一股力量撞过来，不是冲人，是冲阵眼来的。五芒星刚成型的一角立刻塌了下去，金线断成两截，像被刀割开的绳子。
“稳住方位！”陈小满吼出声，把灵枢环按在胸口。青光从环上炸开，顺着经脉往四肢冲。他咬破舌尖，血腥味在嘴里散开，眼前那一层红雾被撕开一道缝。
他看见了——东边的银丝歪了半寸。
白小染反应极快，九条尾巴瞬间收拢，银光凝成一面弧形屏障，挡在东位。黄大贵脚下一沉，整个人陷进土里三寸，双手插进地底，掌心向上一托。西翼的地力重新接上，黄边闪了两下，勉强撑住。
五芒星又转了起来，但慢了很多，边缘不断抖动，像风吹着一张快破的纸。
黑袍人没动，锁链还在转。
一圈，两圈，第三圈的时候，压力又来了。
这次不是一下子撞上来，是一波一波的，像潮水拍岸，一次比一次重。每来一波，陈小满就感觉体内那两股灵力被搅一下。白小染的寒气偏左，黄大贵的地力偏右，中间那条通道开始晃。
他闭上眼。
看不了了。再看下去，眼睛要废。
他改用灵觉去“听”。听每一股力量的流动节奏。听白小染的寒气是怎么绕过肩井穴往下沉的，听黄大贵的地力是怎么从脚底涌泉往上顶的。他把自己的呼吸放慢，让心跳跟着这两股流走。
第三波压力来时，他突然发现——每当白小染的寒气弱那么一丝，邪术就趁机往东位挤一点。
他张嘴，声音压得很低：“小染，降三成温，别断流。”
白小染愣了一下：“你疯了？降温等于撤防。”
“照做。”他说，“压缩它，别让它散。”
白小染盯着他看了两秒，忽然冷笑一声：“行啊，你终于敢指挥我了。”
她抬手，九尾一收，寒气不再外放，而是缩回体内，再一点点逼出来。温度是低了，但更密实，像一层看不见的壳，贴着地面铺开。
黄大贵察觉到变化，立刻调整。他不再猛推地力，而是改成短促的震荡，一下一下，跟主阵的频率对上。两股力量一冷一热，开始交错推进。
五芒星稳住了。
虽然还是暗，但没再裂。
黑袍人停下了锁链的旋转。
他站在原地，面具转向陈小满的方向。没有说话，也没有动作，只是把另一条锁链也举了起来。
陈小满知道，这只是开始。
他想再推一重阵威，试试能不能反压回去。刚调动丹田里的残力，心口就是一阵刺痛。那痛感不像之前那样一闪而过，是扎进去就不肯走的，像有根针在心脏外面来回刮。
他喉咙一甜，一口血涌上来。
他咬牙咽了回去。
可视野里的红光动了。不再是静止的一层膜，而是开始流动，像血在眼球表面爬。他眨了眨眼，红流没断，反而拉出几道细丝，横在眼前。
“你还行不行？”白小染的声音冷得像冰。
“行。”他答。
“别骗我。”她说，“你命格反噬都到脖子了。再撑下去，魂会被吸干。”
陈小满没回。他知道她说的是真的。左半边身子已经麻得不像自己的，呼吸越来越沉，每一次吸气都带着一股腐味，像是肺里长了东西。
但他不能退。
阵眼在他手里。他一松，前面所有努力全白费。
他试着再引一次灵。刚提起气，心口那根针猛地一拧。他闷哼一声，膝盖弯了一下，硬是靠灵枢环撑住才没跪下。
“要不……”黄大贵突然开口，声音很低，“我们分一点反噬？”
陈小满抬头看他。
老头正盯着自己的尾巴尖，眉头皱着，像是在算什么账。
“你是弟马，我们是仙家。阵是你在转，但力是我们出的。”黄大贵说，“反噬本就是共担的东西。现在你快扛不住了，我们总不能看着你死。”
白小染没说话。
她盯着陈小满的脸，看了很久。然后，她抬起手，一条尾尖慢慢伸出去，轻轻搭在他的衣角上。
没有光，没有声，但她那股寒气开始顺着布料往他手臂走。不是攻击，是连接。
黄大贵也动了。他尾巴一甩，搭在陈小满脚边的泥土上。一股暖流从地下升起，顺着小腿往上爬，跟体内的地力汇在一起。
陈小满感觉到变了。
那股黑气还在，但它不再只往他一个人身上压。有两条细线从他体内被抽出去，一条连着白小染的尾巴，一条连着黄大贵的尾尖。黑气在三人之间缓慢流转，压力被分开了。
阵法没崩。
反而比刚才稳了一点。
“别搞错了。”白小染冷冷地说，“我不是心疼你。我只是不想还没打完，搭档就先死了。”
陈小满想笑，笑不出来。
他只能点头。
黑袍人动了。
他把第二条锁链也扔进空中。两条锁链交叉旋转，形成一个双环符阵，悬在头顶。阴风突然变强，吹得三人衣角乱飞。
陈小满感到那股压力又来了。
这次更沉，像是整片天压下来。
他双手举起灵枢环，青光再次亮起。白小染的九尾完全展开，寒气凝成冰晶浮在空中。黄大贵双脚陷入地底，直到腰际。
五芒星重新浮现。
这一次，它没有摇晃。
它静静地悬在半空，边缘泛着微光，像是随时会熄，又像是永远不会灭。
陈小满站在中央，双眼覆着血膜，嘴角渗出血丝。
他听见白小染低声说：“撑住。”
他听见黄大贵说：“我们还在。”
他张嘴，想说什么。
可就在这时，他感觉到——有一股新的力量，从地底深处传来。
不是敌人的。
也不是他们的。
那股力量很老，很沉，像是埋了百年，刚刚被人挖出来。
黑袍人忽然转头，看向阴阳巷深处。
面具下的眼睛，第一次有了波动。
陈小满没能看到这一幕。
他的视线已经完全被红光吞没。
但他能感觉到。
有什么东西醒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