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十六,天公作美,连日阴沉的舒县城上空,竟绽开一片难得的冬日暖阳。金辉洒遍张灯结彩的城池,驱散了寒意,仿佛连天地都为之贺喜。从清晨起,舒县便沉浸在沸腾的欢乐海洋中。主干道两旁,早已被热情的军民挤得水泄不通,人人翘首以盼,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喜气。孩童们穿着新衣,在人群中穿梭嬉笑,争抢着从郡守府方向撒出的喜钱和饴糖。
郡守府内外,更是披红挂彩,奢华而庄重。朱漆大门洞开,门前两尊石狮也系上了红绸绣球。身着崭新礼服的乐工分列两侧,钟磬笙箫齐鸣,奏响雍容华贵的《鹿鸣》之章。来自各方的宾客车马云集,辕门若市。有邻近郡县派来的使者,有闻讯赶来的士林名士,更有庐江郡内所有有头有脸的官吏、将领、士绅。他们手持贺礼,在司仪的唱喏声中,满面春风地步入府门,向端坐主位、今日格外精神矍铄的陈王刘宠,以及一旁抚须含笑、儒雅雍容的蔡邕道贺。
“颍川荀氏贺——”
“汝南陈氏贺——”
“广陵张氏贺——”
“水军督尉甘宁,率锦帆营全体将士贺——”
“别部司马典韦,率亲卫营全体将士贺——”
......
唱名声此起彼伏,彰显着刘云如今在江淮一带日益显赫的声望与人脉。府内庭院中,流水席早已摆开,珍馐美馔,觥筹交错,欢声笑语直冲云霄。后厨更是忙得脚不沾地,戏志才亲自坐镇指挥,确保数千宾客的宴饮无一丝疏漏。
吉时将至,喧闹的乐声忽然一变,转为庄严隆重的《诗经·周南》篇章。一身玄端纁裳、头戴爵弁的新郎刘云,在郭嘉、荀攸两位傧相的陪同下,步履沉稳地步入正厅。他面容俊朗,身姿挺拔,虽极力维持着镇定,但那微微抿紧的唇线和眼中难以掩饰的熠熠光彩,仍泄露了他内心的激动与期盼。他先向端坐上方、面带欣慰笑容的父亲刘宠行三跪九叩大礼,又向恩师兼岳父蔡邕行奠雁礼。那对精心挑选的活雁被奉上时,引得来宾一阵低声赞叹。
礼毕,刘云转身,目光灼灼地望向厅外。在无数道祝福目光的聚焦下,新妇蔡琰终于在一众盛装女眷的簇拥下,由全福夫人牵引,缓缓步入礼堂。她身着繁复华美的玄色纯衣纁袡礼服,头戴遮蔽容颜的锦缎却扇,虽看不清面容,但那窈窕的身姿、优雅的步履,以及周身散发出的沉静书卷气,已足以令满堂生辉。赞者高唱礼仪,新人依古制行沃盥、对席、同牢、合卺之礼。每一环节都庄重典雅,充满了古老的仪式感。
当两人各执一爿匏瓜制成的合卺杯,手臂相交,将杯中略显苦涩的醴酒一饮而尽时,象征着自此以后夫妇一体,同甘共苦。刘云在仰头饮酒的瞬间,目光飞快地掠过却扇边缘,恰好捕捉到蔡琰那执杯的纤纤玉指微微颤抖了一下,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轻轻触动,一股混合着怜惜与巨大喜悦的热流涌遍全身。
礼成,赞者高呼“共牢而食,合卺而酳,所以合体同尊卑,以亲之也!” 顿时,厅内厅外,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与贺喜声!乐声再变,转为热烈欢快的《凤求凰》。蔡琰手中的却扇终于缓缓放下,露出了那张倾国倾城、此刻染着动人红晕的容颜。她微微垂眸,长睫如蝶翼般轻颤,嘴角却含着一抹羞怯而幸福的浅笑。刘云凝望着她,只觉得世间万千光华,皆汇聚于她一人之身。
盛大的婚宴持续了整整一日。刘云在各席间敬酒,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祝福。典韦、甘宁等武将闹得最凶,若非徐晃、陈到等人帮着挡酒,只怕刘云早已醉倒。郭嘉、荀攸、戏志才等人则从容周旋于宾客之间,谈笑风生,确保整个庆典热烈而不失序。就连刘晔和顾雍,也尽力协助接待,举止得体,赢得了不少好评。直至夜幕降临,华灯璀璨,喧嚣才渐渐平息。
月华如水,静静流淌在静谧下来的郡守府。后宅那处精心修缮、遍布红绸与双喜剪纸的新房院落,仿佛与白日的喧嚣隔绝开来,沉浸在一片温馨而私密的氛围中。廊下悬挂的红色灯笼散发着柔和的光晕,映照着窗棂上精致的剪纸图案。
刘云在侍从的搀扶下,微带酒意地走到新房门外。他停下脚步,深吸了几口清冷的空气,定了定神,挥手让侍从退下。独自在门外站了片刻,待心跳稍缓,才轻轻推开了那扇贴着巨大“囍”字的房门。
室内,红烛高烧,暖意融融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、属于蔡琰的清雅馨香。蔡琰已褪去了沉重的礼服和繁复的头饰,换上了一身大红色的常服,如墨青丝仅用一支简单的玉簪松松绾起,正背对着门口,安静地坐在梳妆台前,对着一面铜镜,似在卸去最后一支珠钗。听到开门声,她的动作微微一顿,却没有立刻回头,那白皙的耳垂在烛光下迅速染上了一层绯红。
刘云反手轻轻合上门,隔绝了外界的一切。他步履放得极轻,缓缓走到她的身后。铜镜中映出他挺拔的身影和那双深邃眼眸中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柔情。他没有立刻说话,只是静静地凝视着镜中那张令他朝思暮想的容颜。
蔡琰似乎感受到了他灼热的目光,愈发羞涩,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掩面。刘云却伸出手,轻轻按住了她欲抬起的手腕。他的指尖带着一丝夜间的微凉,触到她温热的肌肤,两人皆是一颤。
“琰儿……” 他开口,声音因饮酒和情绪激动而略带沙哑,却饱含着无尽的珍视,“今日,辛苦你了。”
蔡琰缓缓摇了摇头,依旧垂着眼眸,声如蚊蚋,却清晰可闻:“不辛苦。” 顿了顿,她又轻声补充道,“云哥哥……亦是。”
这一声久违的“云哥哥”,仿佛带着魔力,瞬间击碎了所有因婚礼仪式而产生的微妙距离感。刘云心中激荡,他俯下身,双手从后轻轻环住她纤细的肩颈,将下巴抵在她散发着清香的发顶,满足地喟叹一声:“终于……终于等到这一天了。琰儿,从今往后,你便是我的妻,我刘云此生,定不负你。”
感受到他怀抱的温暖与坚定,蔡琰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渐渐放松下来。她微微侧首,将脸颊轻轻贴在他的手臂上,低低地“嗯”了一声,那声音里充满了依赖与信任。
两人便这样依偎着,在镜前静静站了许久,享受着这独属于他们的、迟来的静谧时光。红烛噼啪作响,跳跃的火焰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,亲密地交叠在一起。
良久,刘云才松开她,转而牵起她的手,引她走到铺着大红鸳鸯锦被的榻边坐下。他走到桌边,倒了两杯早已备好的温茶,递给她一杯。“喝口茶,解解乏。”他的动作自然而体贴。
蔡琰接过茶杯,小口啜饮着,暖流顺着喉咙滑下,也熨帖了她有些紧张的心。她抬起眼,终于敢直视刘云的眼睛,那双眼眸在烛光下亮得惊人,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倒影。
“那首《结发辞》……”她轻声开口,脸上红晕未褪,“我收到了。”
“那曲《同心调》……”刘云亦含笑凝视着她,“我也听到了。”
无需再多言语,两人相视而笑,一切尽在不言中。才子佳人的心意相通,尽在那诗文与琴曲的唱和之间。
刘云放下茶杯,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锦囊,打开,里面竟是两缕用红绳仔细系好的头发——一缕是他的,一缕是她的,正是白日“结发”仪式时取下的。他将这两缕青丝并排放置在掌心,递到蔡琰面前,目光庄重而深情:“结发为夫妻,恩爱两不疑。琰儿,自此以后,你我血脉相连,魂魄相依。”
蔡琰看着那两缕紧紧相依的黑发,眼中泛起感动的泪光。她伸出微颤的手,小心翼翼地将那锦囊接过,紧紧捂在胸口,仿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。“生同衾,死同穴……”她低声重复着他辞中的誓言,声音虽轻,却异常坚定。
夜渐深,红烛泪盈。刘云抬手,轻轻拔下她发间那支唯一的玉簪,如瀑青丝瞬间倾泻而下,柔柔地披散在肩头,衬得她容颜愈发清丽绝俗。他指尖拂过她光滑的脸颊,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。
蔡琰微微闭上眼,长睫轻颤,感受着他指尖传来的温度和那份小心翼翼的珍视。她鼓起勇气,抬起手臂,轻轻环住了他的脖颈,将发烫的脸颊埋入他的颈窝,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呢喃:“夫君……”
这一声呼唤,彻底点燃了刘云心中压抑已久的深情。他不再犹豫,低头,温柔地吻上她那如花瓣般柔软的双唇。红罗帐暖,春宵缱绻,所有的誓言、期盼与深情,都融化在这洞房花烛夜的无限温柔之中。窗外,月明星稀,万籁俱寂,唯有那新房内的融融暖意与细语呢喃,见证着这对璧人终于圆满的爱情,也预示着庐江的未来,将由此翻开崭新的一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