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光顺着司徒墨的指缝往下淌,滴在祭台石面上,发出轻微的“嗤”响,像是被什么灼烧着。他跪在地上,身体剧烈颤抖,可那双紫眸却死死盯着前方——不是看我,也不是看陆九玄,而是直直望向司徒烈手中那盏灯。
灯焰摇曳,映出他少年时的脸。
那一瞬,他咬破了舌尖。
血腥味在嘴里炸开,他猛地抬头,喉咙里滚出一声低笑:“原来……我一直以为是命令的事,其实是背叛。”
话音落下,他整条右臂的皮肤骤然龟裂,一道道暗红纹路自锁骨蔓延而上,如同活物般爬满脖颈、脸颊。九条狐尾尽数炸起,原本银白的毛色迅速转为深红,像浸透了血又拧干,每一根都在空中绷得笔直。
“你疯了?”司徒烈厉声喝道,想抽手后退,但已经晚了。
三条狐尾如铁链般甩出,两条缠住他的双臂,一条绞紧噬魂灯的链条,猛然一拽!灯身剧烈晃动,火焰歪斜,原本对准叶蓁方向的光束瞬间偏移。
我愣在原地,手里还攥着吊坠碎片,星盘中枢就在三步之外,可我不敢动。
我知道他在撑。
妖力暴走不是失控那么简单,那是血脉本源被强行唤醒的反噬。他的呼吸越来越重,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般的杂音,额角渗出的不再是汗,而是混着黑丝的液体,顺着眉骨滑进眼角。
但他没闭眼。
他回头看了我一眼,声音沙哑:“别停。”
那一眼太清醒了,清醒得让人心头发颤。没有求救,没有哀求,只有一句最简单的催促。然后他又转回去,面对那个曾被称为“父亲”的人,嘴角竟又扬了一下:“你说我是棋子?可这颗棋子,今天要砸了你的局。”
话音未落,他整具躯体猛地一震。
第四条、第五条狐尾开始发黑,边缘像纸一样卷曲、剥落,化作灰烬飘散。可剩下的四条却更加紧绷,死死勒住司徒烈的手臂,连骨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。
“你以为你能压制我?”司徒烈怒吼,体内妖力翻涌,想要挣脱束缚。
可就在这时,噬魂灯突然轻轻一颤。
灯口缓缓转向,不再对着我,也不再锁定陆九玄,而是径直对准了司徒墨的胸口,仿佛嗅到了什么更纯粹的东西。下一刻,一道幽蓝光束自灯芯射出,直接钉入他的心口。
他闷哼一声,身体晃了半寸,却没有松手。
“有意思。”司徒烈冷笑,“它认你了。纯度百年难遇的妖脉,正好当燃料。”
我听见这句话,心口狠狠一缩。
燃料——不是敌人,不是对手,而是被选中的容器。就像三百年前那些被献祭的族人,被一点点抽干,直到只剩一具空壳。
可司徒墨只是喘了口气,抬手抹去嘴角溢出的血沫,声音竟比刚才还稳:“好啊——那就烧个彻底。”
他主动催动体内残存的妖力,逆冲经脉。刹那间,缠绕在司徒烈身上的狐尾爆发出刺目红光,力道骤增,逼得对方不得不分神抵抗反噬。整个祭台都在震动,十二根石柱的光芒交织成网,正一点点压向我们头顶。
“快!”他忽然对我吼了一声,眼神凌厉,“别信预言,信你自己!”
那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。
说完,他整条脊背弓起,皮肤下的纹路由红转金,浮现出古老符文般的印记,像是某种记忆正在苏醒。九尾彻底燃成血色,尾尖微微颤抖,却依旧死死锁住司徒烈。
我没有再犹豫。
转身冲向星盘中枢,将吊坠碎片狠狠嵌入凹槽。
咔。
一声轻响,整个祭台骤然静了一瞬。
紧接着,地面裂开细密纹路,金光自缝隙中涌出,沿着星轨缓缓流转。那些原本闪烁不定的眼状晶体忽然齐齐一暗,随即重新亮起,频率开始与我的心跳同步。
“你在做什么!”司徒烈咆哮,拼命挣扎,可司徒墨的压制没有丝毫松动。哪怕他已经半边身子发黑,哪怕他的呼吸几乎停滞,那只手仍死死按在自己心口,仿佛在用意志堵住那口被灯吸住的破洞。
“结束了。”司徒墨低声说,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,“这一轮……我不陪你走了。”
我抬头看他。
他的眼睛已经不再是紫色,而是泛着淡淡的金光,像极了觉醒时的我。可那光芒并不属于现在,更像是从遥远过去投来的影子。
陆九玄撑着剑站了起来,脸色依旧苍白,却一步步朝这边走来。他的剑没有指向任何人,只是横在胸前,像是在等待什么。
祭台的嗡鸣越来越强,星轨光流逐渐汇聚成环,环绕在我头顶上方。我能感觉到一股力量在苏醒,在回应,在呼唤。
可我也能感觉到,司徒墨的生命正在流逝。
他的狐尾一根接一根熄灭,掉落,化为飞灰。最后一根垂落在地,还在微微抽搐。他的膝盖早已陷进石缝,手臂青筋暴起,却仍不肯松手。
“你没必要这样。”我终于开口,声音发涩。
他侧过脸,看了我一眼,嘴角扯了扯:“换我来追你一次,不行吗?”
我没答。
风卷着灰烬在台面打转,吹起他残破的衣角。他的身体开始倾斜,像是随时会倒下,可那双手,依旧死死扣住狐尾的末端,将司徒烈牢牢锁在原地。
星盘的光流终于完成闭环。
一道金色光柱自天而降,直贯祭台中央。我站在光中,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,血脉奔涌,意识清明。
时间要开始了。
我伸出手,准备引动第一道星轨。
就在这时,司徒墨忽然咳出一大口血。
他抬起手,沾满血污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唇边,像是想擦,却又放弃。然后他望着我,声音断断续续:“记住……我不是为了谁……才这么做的。”
他的眼瞳彻底变成金色,身体缓缓后仰。
最后一根狐尾,在触及地面的瞬间,化为光点消散。
他倒下的姿势很慢,像是不愿惊动什么。可就在他即将触地的一刻,那盏噬魂灯突然剧烈震颤,灯焰暴涨,竟将他尚未完全熄灭的气息强行吸入灯芯。
火光一闪。
灯中浮现出一个模糊身影——不是哀嚎的魂魄,而是一个披甲持刀的将军,背影挺拔,九尾飞扬。
我怔住了。
陆九玄也停下了脚步。
司徒烈瞪大眼,喃喃道:“不可能……你早就该……”
话没说完,整座祭台轰然一震。
星轨启动,时空扭曲的前兆已经开始。金光如潮水般席卷全场,所有人的影子都被拉长、撕裂、重组。
我站在光流中心,看着司徒墨倒下的地方。
那里只剩下一截断裂的刀柄,静静躺在石缝之间,刃口朝上,像是最后举起的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