指尖触到投影中那张青铜鬼面的瞬间,司徒墨猛地抽手后退。
不是因为冰冷,而是那面具下传来一丝搏动,像埋在土里的心脏突然跳了一下。他盯着自己的手指,掌心纹路微微发烫,锁骨上的旧疤也开始灼烧起来,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里啃噬。
“不对。”他低声说,“这台子……活过。”
我站在他身后半步,吊坠碎片贴在胸口,能感觉到它正轻轻震动,频率和心跳渐渐重合。刚才在石室看到的画面不是预兆,是回响——血祭台的记忆,被人唤醒了。
陆九玄已经走在前头,脚步沉稳,剑未出鞘,但肩背绷得极紧。他知道要来了,我也知道。我们三人都没说话,穿过书院后山那道裂开的地缝,一路往下。
地势越走越低,空气变得厚重,带着一股陈年香灰混着铁锈的味道。这不是血腥味,可闻久了喉咙会发痒,太阳穴突突地跳。我记得这种气味,小时候在废墟里翻找残片时闻到过——那是观星族祠堂焚烧遗骨留下的余烬。
前方豁然开阔。
一座圆形高台矗立在谷底,黑石垒成,表面刻满星轨纹路,中央凹陷处积着暗红色的水洼,不知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。十二根石柱围绕台边缓缓升起,每根顶端都嵌着一颗灰白色的眼状晶体,正一明一灭地闪烁。
和我梦里的一模一样。
连地面第三道裂缝的位置都没差。
“不是重建。”我喃喃开口,声音干涩,“是原样搬出来。”
司徒墨走到台边,蹲下身,用指腹抹过一道纹路。那线条立刻泛起微弱红光,像是被唤醒的血管。他抬头看我:“它认得你。”
我没答,只是将吊坠碎片按在台沿。刹那间,金光自接触点蔓延开来,空中浮现出半幅虚影:一个穿白裙的女孩被铁链锁住手腕,跪在祭台中央,头顶悬着一盏灯,灯焰幽蓝。
那是我前世最后一眼看见的东西。
“既然是重演。”我把碎片收回袖中,拍了拍沾灰的衣角,“那就别照本子演完。”
陆九玄站到我左侧,终于拔出了剑。剑身轻颤,发出一声低鸣,不像警告,倒像叹息。他盯着祭台深处,声音很轻:“这次,我不再让他点燃那盏灯。”
话音未落,天边传来一阵扑翅声。
三百只火鸦从云层俯冲而下,在祭台上空盘旋成环,羽翼燃起幽蓝火焰,形成一道封锁结界。热浪席卷而来,吹得人睁不开眼。我抬手挡在额前,看见一人踏火而来。
左脸戴着青铜鬼面,右脸疤痕扭曲如蛇游走。他手中提着一盏灯,灯芯摇曳,焰中浮现出无数哀嚎面孔——其中一张,竟是幼年时的我,嘴张着,却听不见哭声。
司徒烈落地时没有声响,可整座祭台震了一下。
“等你们很久了。”他开口,声音沙哑如砂纸磨石,“三年前你在废巷捡破烂的时候,可想过今天?”
我没理他,只觉右手经脉一阵刺痛,黑纹悄然浮现。那些哭声顺着耳朵钻进来,压得脑仁发胀。我咬破舌尖,血腥味在嘴里散开,神识一清。
同时默念藏经阁里记下的反咒口诀,右手五指张开,掌心朝上。黑纹竟开始逆向流转,一圈圈将侵入的杂音逼出体外。
陆九玄动了。
他一步踏前,剑光如雪,直取司徒烈咽喉。这一击快得几乎看不见轨迹,是他真正的杀招。
剑锋离对方还有三尺,噬魂灯自动转向,灯口喷出一道黑雾,缠上剑身。陆九玄眉头一皱,体内妖力骤然翻涌,脸色瞬间发白。他强行收力后撤,却已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形。
“三成。”他喘息着说。
我知道他在数什么——刚才那一瞬,被抽走的是命格之力,是救世主血脉的根本。
司徒烈冷笑:“薪柴不够,就得多添些柴火。”
我立刻看向四周,发现那十二根石柱又上升了一截,眼状晶体亮度增强,正彼此连接成网。一旦闭合,整个祭台就会启动禁制,自动捕捉我的气息。
“不能让它完成。”我说。
司徒墨没等我说完,已甩出狐尾。三条缠住最近的石柱,硬生生卡住上升轨迹;其余六条展开成弧,护在我和陆九玄身前,隔开火鸦群的俯冲路线。
“去找灯的弱点!”他喘着气喊,“别管这些柱子!”
我能感觉到他在撑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闷咳,锁骨图腾亮得吓人,像是随时会炸开。但他没退,反而往前压了半步,尾巴边缘划破两只火鸦,黑羽纷飞。
我扶住陆九玄肩膀,探他体内气流。紊乱得很,妖力通道被强行撕裂三处,短时间没法恢复。可他的剑还举着,剑尖始终指着司徒烈。
“它吸的是命格之力。”我盯着噬魂灯,“但它只能被动吸收——如果我们主动打断呢?”
陆九玄懂了我的意思。
我猛地将手中最后一块琥珀碎片掷向空中,高喝:“现在!”
他强提剩余力量,一剑劈向灯链连接处。
轰!
灯焰剧烈晃动,黑烟四溢,整座祭台发出古老嗡鸣,仿佛某种机制被强行中断。一根石柱咔嚓断裂,晶体碎裂,火鸦群惊散。
司徒烈怒吼:“你们改不了结局!”
“那就试试看。”我盯着他,“谁说结局只能由你定?”
他抬手,噬魂灯再度亮起,灯焰暴涨,竟映出一片战场幻象:尸横遍野,天空血红,我和陆九玄倒在祭台两侧,司徒墨跪在中间,双手捧着一颗发光的心脏。
“这是三次轮回的结果。”他说,“每一次,她死,你死,他也疯。”
我没看那画面太久,只注意到一点——幻象中的司徒墨,背后没有狐尾。
“你说谎。”我冷笑,“他那时候已经不是少主了,是将军。”
司徒烈瞳孔一缩。
司徒墨听见了这句话,身体明显顿了一下。他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,忽然笑了:“原来……他们叫我将军。”
陆九玄拄剑站直,抹去嘴角渗出的血丝:“既然都知道是轮回,那就轮到我们出手了。”
风卷着灰烬在台面打转,我们的衣袍猎猎作响。
司徒烈举起灯,十二根石柱重新启动,光芒交织成网,朝我们头顶压来。
“叶蓁!”陆九玄低喝。
我点头,迅速从袖中取出那截断刀——原本属于司徒墨的旧物,如今沾着我的血。我把它交到陆九玄手里:“用这个砍灯链,它能抗住反噬。”
他接过刀,刚要动作,司徒墨突然闷哼一声,单膝跪地。一条狐尾失控松开石柱,那柱子立刻上升两尺,晶体重新接通。
“撑住!”我冲过去扶他。
他摇头,额头冷汗直流:“快……动手……我还能拦住三根……”
我回头看向陆九玄,他已跃起,剑与断刀并举,直劈灯链。
就在刀锋即将触及的刹那,司徒烈猛然转身,灯口对准司徒墨,喷出一道猩红光束。
那光束不是能量,是一段记忆——
少年时期的司徒墨站在祭台中央,亲手将灯插入阵眼,身后站着被铁链锁住的观星族少女,她的眼睛正在变成金色。
而主持仪式的人,正是司徒烈。
司徒墨睁大眼,紫眸中的红光剧烈闪烁,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猛烈冲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