头一晚,齐理就彻底蔫儿了。
齐家二少爷哪受过这种罪?
硬板床硌得他浑身疼,窗外黑漆漆静得吓人,连空气里都飘着一股子没闻过的土腥味儿。
大半夜的,齐理翻来覆去,终于忍不住哀嚎出声:“嗷——这破床——”
话没嚎完,旁边床上的唐珏噌地坐起来,眼疾手快一把捂住齐理的嘴,压着嗓子低吼:“齐理!再嚎一声,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扔外边泥坑里喂蚊子!”
齐理被捂得直翻白眼,赶紧点头如捣蒜。
唐珏盯着他确认真消停了,才松开手,没好气地躺回去:“睡觉!”
屋里安静了。
齐理缩回被子里,大气不敢出。
其实唐珏自己也硌得慌,翻了个身对着墙。
只是他在剧组摸爬滚打那六年,什么破地方没睡过?
荒山野岭、漏风漏雨的棚子都扛过,早不是大学刚毕业那会儿娇气的小少爷了。
唐珏闭着眼,心里嘀咕:齐理这傻白甜,真是被家里和他哥宠坏了,一点苦都吃不得。
聂淮早就能在总公司里独当一面,施屿那洁癖都能在手术室一站七八个小时,就这小子,还跟没长大似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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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天刚蒙蒙亮,唐珏就醒了。
冷水抹了把脸,刷完牙,扭头就去拽隔壁床上裹成蚕蛹的齐理。
“齐理!!!”
“珏啊……”齐理把脑袋埋进枕头里,声音闷得像含了棉花,“求你了……再五分钟……就五分钟……”
唐珏深呼吸,直接掀他被子:“再不起来,你那箱宝贝游戏机,我立马拿去给村里小孩拆着玩儿。”
这句话比闹钟管用一百倍。
三秒不到,齐理一个鲤鱼打挺就站地上了,睡眼惺忪但精神高度紧张:“别别别!我起!我起还不行吗!唐小珏你太狠了!”
两人囫囵吞了两个带来的面包当早饭,顶着清晨还有点凉的空气,被王支书领着去了隔壁的小学。
学校看着比他们住的房子还旧,土黄色的砖墙,有些地方裂了缝。
校长是位五十岁左右的女士,姓李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笑容温和,但说话中气十足,眼神里有种韧劲儿。
“欢迎欢迎!唐老师,齐老师!”李校长热情地跟两人握手,力道不小,“孩子们知道新老师来,兴奋得昨晚都没睡好!走,我带你们去教室!”
齐理看着坑洼不平的土操场和简陋的教室门窗,心里直打鼓,悄悄捅了捅唐珏:“珏啊,这……能行吗?”
唐珏没理他,只是对李校长点点头:“麻烦您了,李校长。”
李校长推开一间教室的门,里面瞬间安静下来。
几十双亮晶晶的眼睛齐刷刷地望过来,带着好奇和怯生生的打量。
孩子们脸蛋红扑扑的,衣服洗得发白但干净,坐得笔直。
“同学们!”李校长声音洪亮,“这两位就是我们新来的唐老师和齐老师!以后唐老师教大家语文和音乐,齐老师教美术和体育!大家鼓掌欢迎!”
稀稀拉拉的掌声很快变得热烈起来,夹杂着孩子们小声的议论和兴奋的笑声。
唐珏看着那些纯真的眼睛,心里那点不适应忽然就淡了。
唐珏上前一步,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:“同学们好,我是唐老师。”
轮到齐理,他有点手足无措地站在讲台边,看着下面一张张充满期待的小脸,清了清嗓子,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紧张:“呃…大家好!我是齐老师!那个…以后教大家画画和…呃…跑着玩儿!”
齐理这自我介绍,直接把下面几个孩子逗笑了。
唐珏瞥了他一眼,嘴角抽了下,没说话。
第一天,就这么兵荒马乱地开始了。
齐理站在一群好奇围过来的孩子中间,看着自己雪白运动鞋上蹭上的新鲜泥印子,一脸欲哭无泪。
唐珏则被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拽住了衣角,仰着小脸问:“唐老师,你长得真好看,像电视里的人!”
唐珏愣了一下,蹲下来,轻轻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发,笑了。
小女孩被唐珏一笑,更害羞了,小脸红扑扑地缩回小伙伴堆里,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偷偷瞧他。
上课铃是用一个挂在屋檐下的旧铁片敲的。
“当当当”
声音在安静的早晨传得老远。
唐珏负责的第一节是语文课。
他站在那有点坑洼的讲台上,看着下面几十双充满好奇和求知欲的眼睛,心里那点残存的忐忑忽然就没了。
六年的镜头感和控场能力本能地上线。
“同学们好,”唐珏声音清朗,带着自然的亲和力,“今天我们不讲生字,先来读一首诗好不好?”
没有投影仪,没有ppt,只有一块磨得发白的黑板。
唐珏拿起粉笔,转身写下《静夜思》三个字。
粉笔字不算特别漂亮,但很工整有力。
写完后,唐珏转回身,没有直接念,而是带着一种温和又认真的表情,目光扫过每一个孩子:“有同学知道这首诗吗?”
角落里有个小男生怯生生地举起了手。
“好,这位同学,你来读第一句。”唐珏鼓励地点点头。
小男生站起来,声音不大但很清晰:“床前明月光……”
“很好!”唐珏立刻给予肯定,笑容真诚,“大家一起跟着他读一遍好不好?”
“床前明月光——”
孩子们稚嫩的声音汇聚在一起,在简陋的教室里回荡,带着一种奇特的生机。
唐珏一句句引导着,解释着简单的意思,偶尔穿插一点小故事,比如李白为什么叫‘诗仙’,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,眼睛越来越亮。
他甚至还用了一点表演的技巧,模仿诗人望月的样子,把孩子们逗得咯咯笑。
课堂气氛轻松又专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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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此同时,隔壁教室的画风就有点……不一样了。
齐理看着讲台上那几盒用得只剩小指头长的蜡笔,还有粗糙得能划破纸的图画本,嘴角抽了抽。
努力回忆着自己小时候美术课老师是怎么做的。
“咳,同学们,”齐理清了清嗓子,努力让自己显得像个‘老师’,“今天…齐老师教大家…呃…画太阳!”
齐理拿起一根最红的蜡笔,在黑板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,又在周围画了几道歪七扭八的线代表光芒。
下面有孩子小声嘀咕:“老师,太阳是圆的……”
齐理脸一热,强装镇定:“对!圆圆的!大家要画得比老师圆!”
齐理把蜡笔发下去。
孩子们拿到蜡笔,立刻兴奋地开始涂鸦,根本不用教,小脑袋凑在一起叽叽喳喳。
齐理在课桌间巡视,看到一个小男孩把整张纸都涂成了黑色,忍不住问:“同学,你画的什么呀?”
小男孩抬起头,一脸认真:“齐老师,这是晚上!太阳睡觉了!”
齐理:“……”
好像…也没毛病?
另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递给他一张画,上面是用绿色蜡笔涂的一大片,顶上还有个歪歪扭扭的红色小方块。
“老师,送给你。”
齐理接过来,有点感动:“谢谢同学!这画的是…草地和小房子?”
小女孩摇摇头,指着红色方块:“这是唐老师。”又指了指绿色一大片,“这是你。”
齐理看着画上那片巨大的‘绿色自己’和顶上小小的‘红色唐珏’,再看看小女孩期待的眼神,一时语塞。
行吧,珏啊,你在孩子眼里可真‘高大’。
他捏着那张抽象派画作,站在一群埋头涂鸦的孩子中间,第一次觉得这破地方…
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。
就是这蜡笔质量真次,蹭一手颜色。
齐理嫌弃地甩了甩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