卿轻手持木条,调整了几次角度,对准连接处,奋力一顶。
木头与金属摩擦着,发出刺耳的“吱呀”声,僵持片刻后,才听见“咔嚓”一声脆响,两根栏杆仅错开勉强可见的半寸。
她又捡起块尖锐的碎石,对着销钉狠狠砸了几下,销钉被砸得往里缩了缩,彻底失去固定作用。
就在这时,船身突然剧烈倾斜,卿轻险些被甩出去,兰听晚一把将她拉住,毫不犹豫地送回应如是身边。
有洛容今在身后支撑,兰听晚死死拽住栏杆,咬着牙再次将木条楔进缝隙,浑身肌肉紧绷到发颤,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滴落,借着船身倾斜的惯性猛地发力,栏杆间隙终于被勉力撑到能容人侧身钻出去的宽度。
“应姐,你先带着卿轻走。”兰听晚喘了口气,靠在洛容今胸膛,“你们俩身量最小,出去找到人后再来接我们。”
第二次爆炸随时可能到来,应如是点点头,不再耽误时间:“等我们,不会太久。”
趁她们俩出去的功夫,兰听晚心下那颗大石终于松懈了下来,洛容今和陆南驰难得和谐了一回,正合力撑大栏杆的间隙。
兰听晚转头寻找着安之的身影。
“安安,快过来。”
兰听晚拉住安之的手,仔细检查着他身上有没有多出什么伤口。
方才几人奋力破笼时,一直是安之在默默将砸向铁笼四周的碎石与断裂木板一一扫清。
“我有些担心应姐和卿轻,你水性最好,带她们先出去,再回头来接我——”
“轰!”
一股比之前灼热数倍的气浪,混杂着被彻底粉碎的木板、家具和船体碎片,劈头盖脸地朝众人扑过来。
第二次爆炸猝不及防地袭来!安之下意识地将兰听晚拥入怀中,陡然调换了位置。
他们重重地砸在笼子另一侧滚烫的铁栏上,安之后背瞬间传来皮肉烧灼的剧痛和骨骼欲裂的震荡。
短暂的耳鸣和眩晕过后,兰听晚挣扎着抬起头。
他摸了摸安之的脸,颤抖着声音问:“安安?”
安之笑了笑,将他的头轻轻按在自己心口处:“没死,你听。”
兰听晚紧忙后退几步,哪还顾得上去听他的心跳,伸手就要去探查安之伤势不明的后背。
安之握住他的手,动作轻柔而不容拒绝:“听晚,不是我不答应你。只是你看,缺口没了,我们只能被困死在这儿了。”
兰听晚倏忽回头——
希望,在眼前化为了更加深沉的绝望。
那发几乎耗空了他们气力,用撬、用拧、用撞才开辟出的逃生出口,消失了。
不是被堵住,而是被抹平。
几根铁笼的栏杆,甚至被这股暴力重新砸弯,与飞嵌的船体残骸纠缠、拧结在一起,将出口彻底焊死。
他们所有的努力,所有的挣扎,非但没有带来生路,反而像是一个残酷的玩笑——他们亲手拆掉了一面坚固的墙,却换来了一座压顶的泰山。
铁笼被挤压得变形,仅能容五人勉强“站立”。
说是站立,但兰听晚和安之几乎已经快趴在栏杆上。
船体侧翻接近90度,彻底沉进湖里只是时间问题,撑不了多久了。
兰听晚勉力呼唤道:“容今、陆哥、小梦,你们没事吧?”
洛容今咳了声:“……死不了,别担心。”
陆南驰道:“我没事。”
“听晚,多亏你的衣裳,我才没撞在栏杆上。”孟应枕拽了拽缠在腰间的外衣,“救命之恩,愿——”
“以身相许。”洛容今抢白道,怪模怪样地学着孟应枕的腔调。
他活动了下筋骨,几步走到兰听晚身前:“说炸就炸,咱节目组可真是心大,刚才这段,要是放在其他直播平台,早被封了,也就《永结同薪》后台够硬,还得是咱们金主有实力啊。”
孟应枕笑了声:“封你一个人的直播间就够了。”
爆炸袭来时,洛容今和陆南驰距出口最近,同时也是被爆炸波及最严重的。
虽说Alpha一向皮糙肉厚,且恢复力逆天,但兰听晚还是忍不住担心起来。
万幸,他俩瞧着伤势不重,还能调侃节目组——说不清是真没什么大碍,还是故意装得轻松让他放心。
而对火场有过糟糕记忆的孟应枕,这会儿也活蹦乱跳的,这大概是最好的消息了。
冰冷的湖水,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没着船体,眼看就要涌入铁笼,淹没众人。
洛容今支撑在船翘起的那端,一手抓着被烧红的栏杆,一手伸向兰听晚:“这冰火两重天的,先上来,不然旱鸭子就要变成落汤鸡了。”
兰听晚没着急搭上他的手,反而推着安之往上走,非要等他暂时安稳了才肯上去。
安之万分无奈,只得先兰听晚一步往高处走。
但这样一来,他那血肉模糊的后背便彻底暴露在了兰听晚眼前。
后背的布料死死粘在皮肤上,底下的皮肉早已烫得通红发肿,边缘密密麻麻起了一串透亮的水泡,甚至有些地方被烫出了浅褐色的焦痕,触目惊心。
同时,撞击的力道让后背大面积淤青,从肩胛到腰侧青一块紫一块,肿得老高。气浪里的碎木片、铁屑,在撞击时嵌进了皮肉,划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血口子,血珠混着汗水、灰烬往下淌,把后背糊得脏兮兮的。
兰听晚怔怔地想,安之是多么会讨巧耍赖的一个人。
他向来爱撒娇,平日里就算是些快愈合的小伤口,也得要安慰、要拥抱,总归要闹上好一会儿。
这么重的伤,他竟然连一声都没吭,反而还冷静自若地安抚着自己。
究竟是为了什么呢?
而如今这么黏人任性的他,当年又是怎么熬过父母那些年的折磨凌虐的呢?
他,究竟在想些什么呢?
自己到底要怎么做,才能不辜负这每一颗真心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