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抬起下巴,直视着毛人凤。
“按照规矩,就算我犯了天大的事,也该由我们中统内部处置。”
“毛局长你这么做,是想挑起两家的争端吗?叶局长和徐局长那边,你打过招呼了吗?”
他一口气把规矩和后台都搬了出来,试图给对方施压。
毛人凤走到他对面,摘下帽子,随手递给身后的下属。
他拉过一张椅子,慢条斯理地坐下,目光平静地看着高占龙。
“高站长,都到这个份上了,就别拿规矩和叶局长他们来压我了。”
毛人凤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“你泄露的情报,直接威胁到党国的根本利益。”
“这件事,总统都惊动了。现在不是我们保密局和你们中统的内部矛盾,是国法党纪的问题。”
他身体微微前倾。
“你觉得,这种时候,叶局长和徐局长,是会保你,还是会主动把你交出来,撇清关系?”
高占龙的脸色变了变,但依旧嘴硬。
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!我没有泄露任何情报!你们这是栽赃陷害!”
“栽赃?”
毛人凤笑了,那笑容里全是冰冷的意味。
“高站长,我的人截获了你和天津情报贩子谢若林的通话录音,人证物证俱在。你还想狡辩?”
高占龙心里咯噔一下,他知道自己被算计得死死的。
但他还是不肯低头。
这是他最后的尊严。
“欲加之罪,何患无辞!你们保密局的手段,我领教了!”
毛人凤看着他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,也不生气,只是换了个话题。
“听说,高站长有个儿子,今年八岁了吧?在北平辅仁小学念书,很聪明,每次考试都是前三名。”
高占龙猛地抬起头,眼神瞬间变得凶狠起来!
“毛人凤!祸不及家人!你敢动我儿子一下试试!”
“别激动嘛,高站长。”
毛人凤慢悠悠地说道,语气却阴森得能滴出水来。
“我怎么会动你的宝贝儿子呢?我只是在想,要是你这个站长父亲。”
“突然成了通敌叛国的罪人,被明正典刑。你那聪明伶俐的儿子,以后该怎么办呢?”
“他会被学校开除,会被所有人指指点点。他母亲一个弱女子,又怎么保得住你们那些家产?”
“说不定啊,用不了几年,昔日高高在上的大少爷,就要流落街头,跟野狗抢食吃了。”
“啧啧,真是可怜啊。”
毛人凤每说一个字,高占龙的脸色就白一分。
最后,高占龙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空了,他低下了头,肩膀剧烈地颤抖着。
良久。
他用沙哑到极致的嗓音说。
“我说。”
“我全都说。”
毛人凤的嘴角,终于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神色。
“很好,早这样不就结了?”
“那个女人,是中统的特务,代号剃刀,真名叫林桃。”
高占龙有气无力地交代着,“她是我们实施‘木马计划’的关键人物。”
“木马计划?”毛人凤眉头一挑。
“一个旨在渗透你们保密局高层的计划……”
高占龙将整个计划和盘托出,然后话锋一转,声音里充满了恨意。
“但是,这一切都被任平生给毁了!”
“今天下午,我的人刚把林桃送到任平生的住处,准备实施计划。结果我前脚刚走。”
“后脚就被任平生的人给绑了!”
“他把我绑架到一个地方。”
“然后,当着我的面,给谢若林打了个电话,故意把我要出卖情报的消息透露出去!”
“从头到尾,我一句话都没说!全是他一个人在演!是他!是你们保密局的任平生,设计陷害我!”
高占龙激动地嘶吼着,手腕在绳索的捆绑下勒出了血痕。
审讯室里一片安静。
毛人凤面无表情地听着,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。
他看着状若疯癫的高占龙,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怀疑。
任平生,他亲自派到北平的督查,绑架了中统的站长,然后自己举报自己人?
这故事,听起来也太离谱了。
简直是在侮辱他的智商。
可是,他又隐隐觉得,高占龙不像是在说谎。
这种时候,编造一个如此拙劣的谎言,把脏水泼到他毛人凤的亲信头上,不是找死吗?
除非……他说的是真的。
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毛人凤心中升起。
如果这是真的,那任平生的心机和胆量,就太可怕了。
但他很快就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。
真假,重要吗?
不重要。
重要的是,现在高占龙人赃并获,中统理亏在先。这是千载难逢的,可以狠狠打击中统气焰的机会。
至于任平生……就算他真的做了这些,那又如何?
他是自己人。关起门来,怎么处置都行。但绝不能在外人面前,承认自己的人有问题。
想到这里,毛人凤脸上的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。
他站起身,居高临下地看着高占龙,脸上写满了失望。
“高站长,我给了你机会。”
“可你,却用这种荒谬的故事来搪塞我。”
“看来,不给你上点手段,你是不会说实话了。”
高占龙愣住了。
他看着毛人凤那张毫无波澜的脸,瞬间明白了所有。
对方根本不在乎真相。
对方只是需要一个结果,一个可以向上面交代,可以用来攻击中统的结果。
而自己,就是那个注定要被牺牲的“结果”。
哈哈……哈哈哈……
高占龙突然笑了起来,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。
他不再挣扎,也不再辩解,只是平静地看着毛人凤,眼神里充满了死灰般的绝望。
“来吧。”
毛人凤冷漠地转身,对身后的下属摆了摆手。
“用刑。”
余则成的办公室里,空气凝滞得能拧出水来。
两个人,一杯茶,相对无言。
余则成死死盯着对面的男人。
任平生。
保密局总部督查室督查,兼华北督查处处长。
头衔一个比一个吓人。
可这些,都解释不了他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。
多到让余则成这个潜伏多年的老牌特工都感到心惊肉跳。
“任督查。”
余则成终于开口,声音有些沙哑。
“你到底是谁?”
他问出了那个在心里盘旋了无数遍的问题。
“你怎么会知道我太太……她表哥的事情?”
任平生端起茶杯,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,动作不急不缓。
他没有回答,只是抬眼看了看余则成。
那眼神平静无波,却又像能看穿一切。
“我是谁,重要吗?”
任平生放下茶杯,发出一声轻响。
“重要的是,我们现在在同一条船上,不是吗,则成同志?”
同志。
这两个字,从一个保密局高层的嘴里说出来,简直是天方夜谭。
余则成的心脏猛地一抽。
他是在诈我?
还是……他不敢想下去。
眼前的任平生,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,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。
你知道的,他什么都不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