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熟悉这里的每一处布局,这是他早就做好的功课。
书房的窗户虚掩着。
他能听到里面传来的男女调笑声,是何迹云和他新婚不久的妻子。
叛徒的日子,过得倒是滋润。
任平生眼中没有半点波澜,他推开窗,闪身而入。
“谁?”
何迹云警觉地回头。
可他只看到一道快到极致的黑影。
下一秒,一把短刀精准地刺入了他的心脏。
没有多余的动作,干净利落。
何迹云瞪大了眼睛,嘴巴张了张,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,直挺挺地倒了下去。
旁边的女人刚要尖叫,同样的刀锋,同样的位置,瞬间终结了她所有的声音。
两具尸体,脸上还凝固着上一秒的错愕和恐惧。
任平生抽出手帕,仔细擦拭着刀身和自己的手,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,才转身从窗户原路返回,消失在夜色中。
整个过程,不超过三十秒。
第二天一早,督察处就炸了锅。
“处座!出事了!总务处的何处长……死了!”
陈兴洲刚到办公室,一杯茶还没喝完,就接到了赵简之的电话。
他带着人火速赶到现场。
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,两具尸体并排躺在地上,死状完全一样。
一刀毙命。
“妈的,好利索的手段。”赵简之检查完尸体,忍不住骂了一句,“这绝对是专业的。”
陈兴洲面色阴沉,一言不发。
他蹲下身,仔细查看。
现场很干净,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。
“处座,这手法……很像是红党的‘锄奸队’。”赵简之低声说。
陈兴洲的眼皮猛地一跳。
锄奸队?
何迹云是叛徒?
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窜进他的脑海。
他猛地站起身,对身边的副官厉声问道:“昨晚,大小姐回家了吗?”
副官愣了一下,支支吾吾地说:“报告处座……大小姐……一夜未归。”
陈兴洲的脑袋嗡的一下。
他想起了女儿最近那些奇奇怪怪的言行,那些关于信仰和救国的争辩。
他突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。
不可能。
绝对不可能。
陈兴洲几乎是跑着回了家。
他一脚踹开大门,正看到陈萍慢悠悠地从楼上走下来,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裙子,脸上还带着几分没睡醒的慵懒。
“昨晚去哪了?”陈兴舟的声音沙哑,带着压抑的怒火。
陈萍打了个哈欠,随口答道:“跟同学出去了,怎么了?”
“去哪了!”陈兴洲上前一步,死死盯着她的眼睛。
“爸,你这是干什么?审犯人吗?”陈萍皱起眉头,语气里满是不耐烦。
“我问你,你到底是不是红党?”陈兴洲几乎是吼出来的。
陈萍脸上的轻松表情瞬间消失了。
她看着自己的父亲,眼神变得复杂。
良久,她没有回答是,也没有回答不是,只是轻轻说了一句:“爸,我是谁不重要。重要的是,你选择了什么样的路。”
这句话,击溃了陈兴洲最后一道心理防线。
他颓然地后退两步,靠在墙上,只觉得天旋地转。
完了。
全完了。
“来人!”他用尽全身力气喊道,“把大小姐给我看好了!没有我的命令,不准她踏出这个家门一步!”
回到督察处,陈兴洲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,抽了整整一包烟。
他不能让女儿是红党的事情暴露出去。
绝对不能。
何迹云的案子,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。
查深了,万一牵扯出陈萍怎么办?
不查,又怎么向上峰交代?
必须找个信得过,又不会太“用心”的人来接手这个烫手山芋。
想到这里,他掐灭烟头,叫来了于秀凝。
“秀凝啊,”陈兴洲挤出一个疲惫的笑容,“何迹云的案子,你来接手督办吧。”
于秀凝一愣,有些意外。
“主任,这么大的案子,赵队长不是已经在查了吗?我怕我……”
“我相信你的能力。”陈兴洲打断她,“你是个女同志,心细,或许能发现些我们男人注意不到的细节。就这么定了。”
他把案卷推了过去,语气不容置疑。
于秀凝看着他,心里瞬间明白了七八分。
她心中冷笑,面上却恭敬地接过了案卷:“是,主任,我一定尽力。
可她一走出陈兴洲的办公室,脸上的怯懦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她径直走向许忠义的办公室,推门进去,嘴角一咧。
“老许,鱼上钩了。”
几天后,于秀凝拿着一份“调查报告”敲开了陈兴洲的门。
“主任,我们从现场提取到了一些线索。”她故作严肃地说,“我们在何夫人指甲缝里发现了一些皮屑组织,经过比对,不属于何处长。另外,在窗帘上,我们发现了一根长头发,也不是何夫人的。”
陈兴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:“有什么特征?”
“皮屑组织显示,对方应该很年轻,皮肤很细。头发嘛……是个年轻女性的。”于秀凝一边说,一边偷偷观察着陈兴洲的表情。
陈兴洲的额头渗出了冷汗。
“我们还走访了周围的邻居,有人说,案发当晚,似乎听到院子里有年轻男女的争吵声,声音不大,听不真切。”
于秀凝的每一句话,都像一把小锤子,敲在陈兴洲最脆弱的神经上。
这些“证据”看似洗清了职业杀手的嫌疑,却把矛头更精准地引向了某个特定的人群。
比如,他那个一夜未归的女儿。
陈兴洲心急火燎地赶回家,准备跟女儿摊牌。
可他推开家门,却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正坐在他家的客厅里,悠闲地品着他珍藏的大红袍。
是于秀凝的丈夫,陈明。
“陈老弟?你怎么来了?”陈兴洲愣住了。
陈明放下茶杯,笑呵呵地站起来:“处座,我来看看萍萍。秀凝说她病了,我正好有点事路过。”
陈兴洲心里咯噔一下,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。
他还没来得及说话,门铃又响了。
佣人打开门,许忠义那张粗犷的脸和任平生那张带笑的脸,一前一后地出现在门口。
“哟,陈处长,都在呢?”许忠义大咧咧地走了进来。
任平生跟在后面,目光扫过陈兴洲僵硬的脸,微笑着说:“不请自来,处座不会介意吧?”
陈兴洲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。
他看着客厅里这三个风格迥异,却都带着同样莫测笑容的男人。
他明白了。
这是一个局。
一个为他量身定做的局。
自己,已经被彻底盯死了。
四个人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,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陈兴洲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,烟灰落了一地。
“说吧,你们到底想干什么?”他终于开口,声音干涩。
“陈处长,别紧张嘛。”任平生翘起二郎腿,姿态放松,“我们是来帮你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