督查处,人事处处长办公室。
任平生靠在椅子上,手里把玩着一支钢笔,目光落在窗外。
何迹云。
这个叛徒,该怎么死才最体面,或者说,最有利于计划呢?
意外?
仇杀?
还是畏罪自杀?
任平生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。
他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今天晚上吃什么。
除掉何迹云,只是计划的第一步。
更重要的,是李维恭留下的那个贪污账本。
许忠义已经把账本藏得妥妥当当。
那玩意儿,现在不能动。
新主任陈兴洲刚来,立足未稳,急着要做出成绩。
这时候把账本扔出去,虽然能把一大批人拉下马,但也会让陈兴洲觉得他任平生是个喜欢搬弄是非、难以掌控的刺头。
这叫功高震主。
得等。
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,用这个账本,作为自己调往津门的晋升之阶。
那才是他的最终目的。
他拿起桌上的报纸,头版头条赫然是关于四平街战事的报道。
杜聿明叫嚣着要重新夺回四平。
但任平生从许忠义那里得到的消息是,红党守住了。
不仅守住了,还打得有声有色。
原因无他,物资充足。
从李维恭那里“缴获”的美式装备,现在正在战场上发挥着巨大的作用。
这让任平生心里有了一丝慰藉。
他的努力,没有白费。
“咚咚咚。”
敲门声响起。
顾雨菲走了进来,脸色有些憔悴。
“任处长。”
“雨菲啊,坐。”任平生指了指对面的椅子,“怎么了?看你精神不太好。”
顾雨菲勉强笑了笑,眼底却藏不住忧虑。
“没什么……就是最近总感觉有人盯着我,心里不踏实。”
她当然知道是谁。
行动队大队长,赵简之。
那家伙像个苍蝇一样,她走到哪儿,他跟到哪儿,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,更别说开展任何工作了。
任平生心里门儿清。
这是老杨通过许忠义传来的新情况。
顾雨菲同志被盯得太紧,已经无法正常活动。
老杨的建议很大胆,也很直接:让顾雨菲和许忠义结合。
一来,许忠义现在是陆军总医院的副院长,虽然被明升暗降,但社会地位和身份摆在那儿,他的人,赵简之不好再明目张胆地跟着。
二来,也能给许忠义打个掩护,让他有个正当理由出现在各种场合。
这简直是“为了革命献身”的现实版,只不过献的不是身,是名节。
但这乱世之中,名节又算得了什么?
“这事儿啊,我知道。”任平生放下报纸,身体往后一靠,“赵简之嘛,郑耀先的人,疑心病重。看谁都像红党。”
他顿了顿,话锋一转。
“不过,我听说,许副院长最近对你……很有好感啊?”
顾雨菲的脸“唰”地一下红了,有些不知所措。
“任处长,您……您别开玩笑了。”
“我可没开玩笑。”任平生一脸认真,“男大当婚,女大当嫁。许副院长年轻有为,一表人才,你们要是能成,那可是郎才女貌,一段佳话嘛。”
他起身,走到赵简之的办公室。
赵简之正翘着二郎腿在看一份文件,看到任平生进来,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。
“哟,任处长,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?”
“老赵,跟你说个事儿。”任平生开门见山,“顾雨菲,你别跟了。”
赵简之坐直了身子,眯起了眼睛。
“任处长,你这是给我上眼药?那女的可是重点怀疑对象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任平生拉过一张椅子坐下,递过去一支烟,“可人家现在名花有主了。咱们的许副院长,看上她了。”
他压低了声音,带着一丝男人都懂的调侃。
“你说你,天天跟着人家一个大姑娘,算怎么回事?影响多不好。兄弟们都在背后笑话你,说你赵大队长改行当保镖了。再说了,许副院长是什么人?他能看上的人,能有什么问题?那是给他面子,也是给你自己台阶下。把人撤了,我请你喝酒。”
赵简之沉吟了片刻。
任平生的话,糙是糙了点,但理不糙。
许忠义要去追顾雨菲,他总不能当个电灯泡天天杵在那儿吧?
那也太不像话了。
而且任平生亲自来说情,这个面子不能不给。
“行吧。”赵简之把烟往桌上一磕,“既然任处长你都发话了,我照办。不过出了事,我可不负责。”
“放心,出不了事。”任平生拍了拍他的肩膀,笑得意味深长。
就这样,顾雨菲的危机暂时解除。
她获得了宝贵的自由,而许忠义也顺理成章地开始对她展开了“追求”,两人的关系,在督查处众人眼中,变得暧昧而公开。
解决了同志的麻烦,任平生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上。
制药。
前线传来的消息,药品极度短缺,尤其是对付肺结核和伤口感染的特效药。
战士们不是死在枪林弹雨里,而是死在战后的感染和疾病上。
这让任平生心急如焚。
接下来的十天,他把自己关在秘密实验室里,几乎不眠不休。
各种化学试剂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,桌上堆满了烧杯、试管和实验记录。
终于,在第十天的凌晨,当第一缕阳光照进窗户时,任平生看着试管中澄清的液体和培养皿里被抑制的菌落,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
成了。
链霉素和硼酸。
虽然只是初步的样品,但这意味着,他成功了!
他立刻拨通了喻仲深的电话。
“老喻,是我。东西成了,马上找娜塔莎,我们需要一个药厂,立刻,马上!”
他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疲惫和兴奋。
有了这救命的药,前线的兄弟们,能少死多少人!
喻仲深和娜塔莎的效率极高,不到一天时间,就通过他们庞杂的关系网,锁定了一家濒临倒闭的私人药厂。
傍晚,任平生带着样品,和两人一起,见到了那个愁眉苦脸的药厂负责人。
任平生转过身,目光锐利。
“今天晚上,我就要看到第一批药品下生产线。”
“不计成本,全力生产!”
三月二十日。
山城的雾气还没散尽,药厂的机器已经轰鸣起来。
任平生、喻仲深和娜塔莎三个人,就守在生产线旁,亲眼看着第一批贴着简陋标签的链霉素和硼酸被装箱。
那不是药品,那是命。
是前线无数战士的命。
夜色深沉。
任平生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黑衣,整个人融入了化不开的墨色里。
他没有带任何人。
对付叛徒,他习惯亲自动手。
何迹云的住处,一栋安静的西式小楼,此刻正亮着昏黄的灯光。
任平生没有走正门,身形敏捷地翻过院墙,落地无声,宛如一只夜行的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