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盯着倒计时，7分59秒变成了7分58秒。电子表贴在皮肤上的位置越来越烫，像是有人拿烙铁往我手腕上按。
冷冻少年站在我面前，一动不动。他的眼睛黑得不像活人，可呼吸又真实存在。他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在脑子里反复回放——我是备份，系统是偷来的，我查的案子其实是自己的死亡记录。
我不信。但系统弹出的那行字没法忽略：【初始绑定者：001号】。
就在这时候，门口传来脚步声。
不是柯谨那种轻飘飘的脚步，也不是保安巡逻的节奏。这声音慢，稳，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上。
老周走了进来。
他穿着那件洗到发白的管理员制服，手里拎着拖把和水桶。桶里的水泛着灰，跟平时一样。他没看我，也没看少年，径直走到冷冻舱旁边，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锈迹斑斑的罗盘，轻轻放在舱体边缘。
罗盘指针开始转。
一开始是乱转，速度快得看不清。然后突然一顿，指向了冷冻少年的胸口正中央。
我盯着那个点。那里什么都没有，可罗盘偏偏停在那里不动了。
“它指的不是他。”老周低声说，“是透过他，指向更早的地方。”
我没吭声。更早的地方？1985年？还是比那还早？
我低头看了看手表。倒计时还在走：7分43秒。
不能再等了。
我咬牙，把手腕往冷冻舱侧面一贴，强行启动“逻辑链强化”。系统嗡地一声震了一下，脑袋像是被锤子砸中，眼前瞬间黑了一瞬，随即闪出画面。
——实验室，灯光昏暗。程砚站在操作台前，背对着镜头，手里拿着一根金属导管，插进一个少年的后颈。少年绑在椅子上，身体剧烈抽搐，嘴里发出嘶吼。
监控屏亮着，编号“qL-85-mc”在右下角闪烁，时间是1985年7月19日23:47。
画外音响起，机械女声：“初代系统绑定成功……痛觉同步协议激活。”
画面一闪，换成另一个场景——深夜，警校宿舍。我躺在床上，忽然全身剧痛，猛地坐起，冷汗直流。我下意识摸左手腕，电子表发烫。
下一秒，冷冻少年在同一时刻睁眼，抱着头蜷缩下去，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哼。
两个画面并列出现，时间完全同步。
我明白了。
每次我使用能力，痛感不是副作用，是实时传输。我用一次，他就疼一次。那些我以为是自己扛下来的痛苦，其实有另一个人替我承受过一遍。
甚至可能，比我承受得更多。
画面最后定格在程砚摘下眼镜，看着实验报告说了一句：“从今天起，他就是系统的痛觉容器。”
然后一切消失。
我睁开眼，呼吸沉重。冷汗顺着额头流下来，滴在电子表上。
原来我不是唯一一个受罪的人。
我抬头看向冷冻少年，声音有点哑：“所以……你每晚都会疼？”
他看了我一眼，点头：“零点整，准时开始。持续三十七秒。二十年来，一天没落。”
我愣住。
我也记得那个时间。每次破完大案，半夜总会惊醒一次，像是被什么拽了一下。我一直以为是压力太大。
原来是他在疼。
我忽然觉得手里的电子表重得要命。
这不是工具，是刑具。
老周蹲下身，手指轻轻碰了碰罗盘。指针微微一颤，竟然逆时针转了一圈，然后停住。
“它想带你去地方。”他说，“不是现在，是过去。”
我没接话。过去能干什么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。
但罗盘还在响。轻微的震动，像是在催促。
我盯着冷冻少年的胸口，那个被指针对准的位置。那里没有伤口，没有标记，可我知道，那里一定连着什么东西。
我伸手，慢慢靠近他的衣服。
他没躲。
指尖碰到布料的瞬间，电子表突然剧烈震动，倒计时跳了一下：7分21秒。
【警告：检测到外部信号干扰】
我没管。
我把手掌整个按在他胸口。
脑子轰地炸开。
又是一段记忆碎片——
程砚站在手术台边，手里拿着一把类似手术刀的东西，刀身刻着细密纹路。他切开少年的胸腔，不是为了取器官，而是把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片嵌进去。
金属片亮起蓝光，连接着一条看不见的线，另一端延伸向黑暗。
旁白响起，这次是魏九的声音：“普罗米修斯之瞳的副件，植入成功。痛觉分流系统上线。”
画面结束。
我收回手，喘着气。
少年看着我，眼神第一次有了点温度：“你现在知道了吧？我不是你的敌人。我是你的一部分，被切下来，埋进冰里的那一部分。”
我没说话。
系统说我偷了它。可如果真是偷的，为什么会有痛觉同步？为什么他会替我疼？
这不像是抢来的东西，倒像是——被硬生生撕开的。
老周站起来，提了提水桶：“时间快到了。”
“什么时间？”
他没回答，只是看了眼罗盘。指针依旧指着少年胸口，但边缘开始发红，像是在加热。
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。
每次我用能力，倒计时就会减少。可刚才读取记忆的时候，我没主动调用系统，是它自己触发的。
也许……清除程序并不是针对我一个人。
也许它也在清理他。
我看向冷冻少年：“他们要删的是你，对不对？你才是真正的初代宿主。我只是个能跑程序的壳。”
他嘴角动了动：“聪明点了。”
“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说？”
“我说了你会信？”他反问，“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确定。”
也是。
我低头看手表。倒计时：7分03秒。
还剩七分钟。
老周走到门口，停下，回头看了我一眼：“你要找答案，就不能只站在现在看。”
然后他推门出去，拖把划过地面，留下一道湿痕，在低温下慢慢结霜。
我站在原地，看着冷冻少年。
他站着没动，可我能感觉到他在等。等我做决定。
接管？牺牲？重启？
都不是我要的。
我想知道真相是怎么一层层被盖住的。我想知道我妈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。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警校醒来，为什么第一个案子是校园失踪，为什么系统偏偏选中我。
这些事，不可能全是巧合。
我抬起手，再次按在电子表上。
“逻辑链强化”第二次启动。
这一次，我不再读取他的记忆。
我反向追踪信号源。
系统数据流在我眼前展开，像一张巨大的网。每一个节点都标着时间、地点、事件。我顺着痛觉同步的线路往回走，穿过二十年的数据屏障，最终锁定在一个坐标上。
那个坐标不在清源学堂，也不在殡仪馆。
它在地铁安检口，b区三号通道。
而时间节点，是明天早上六点十七分。
正是赵培生每天打卡上班的时间。
我收回手，呼吸急促。
原来清除程序不是随机启动的。它是跟着人走的。谁触碰到核心数据，谁就会被标记。
而明天早上六点十七分，赵培生会经过那个安检口。
他会触发什么？
我不知道。
但我知道，如果我不去，这一切永远不会结束。
我看向冷冻少年：“你说你是第一个。可如果真是这样，那你应该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。”
他沉默了几秒，然后开口：“你会死。在安检口，被自己的系统反杀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“因为你终于查到了不该查的事。”他说，“赵培生不是敌人。他是钥匙。”
我皱眉。
钥匙？
还没等我追问，冷冻少年忽然抬手，一把抓住我的手腕。
他的手很冷，力气却大得惊人。
他把我拉近，盯着我的眼睛说：“听着，如果你想活到明天，今晚就必须让罗盘点火。”
“点火？怎么点？”
他松开手，指了指自己胸口：“用你的血，滴在罗盘中心。它认的是同源基因。”
我愣住。
用我的血？
我和他，真的共用同一段dNA？
我看向罗盘。它静静躺在舱体上，指针微微颤动，像是在等待。
门外，结霜的水痕已经蔓延到墙角。
我解开袖口，用指甲在掌心划了一道。
血很快涌出来。
我抬起手，让血滴向罗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