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动了。
不是幻觉,也不是冷冻液的流动造成的错觉。他的手指真的抬了一下,像是在抓什么东西。
我立刻冲过去压住舱盖,冷气从缝隙里喷出来,打在我的脸上像刀割一样。佛珠还在空中转着,七颗珠子排成一圈,发出暗金色的光,根本不听我控制。电子表还是黑的,一点反应都没有。
我咬牙,把左手腕贴在舱体侧面,想强行唤醒系统权限。可刚一接触,整条手臂突然发麻,像是有电流顺着骨头往上爬。我猛地抽手,后退两步,靠在墙上喘气。
就在这时候,门口传来脚步声。
很轻,但节奏稳定。不是巡逻保安那种左右晃荡的脚步,而是直奔这里来的。
我回头。
柯谨站在门口,穿着那身旧档案员制服,袖口沾着灰,手里捏着半截粉笔。他没说话,直接走到金属墙边,蹲下就开始画。
线条很快,一笔接一笔,没有停顿。他画的不是字,也不是符号,而是一个立体结构图,看起来像大脑神经网络和某种机械装置的结合体。图中间标着两个点,一个在少年颅骨位置,另一个在我左腕。
两根线连在一起,末端写着“同源信号源”。
我盯着那个图,脑子嗡了一声。
还没等我开口,舱盖突然自动弹开,发出一声闷响。冷冻液哗地流出来一部分,地面瞬间结了一层冰。里面的少年猛地睁眼,瞳孔是纯黑的,没有焦距,直勾勾对着我。
他张嘴,声音不像人能发出来的,像是好几个人同时在喊,又像是录音机倒放:
“你逃不掉,因为你就是我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我脑子里炸开一道警报声。
【检测到初代001号,协议冲突启动】
系统界面终于跳出来了,但不是平时的蓝色面板,而是血红色的倒计时:9分47秒。下面一行小字:“身份验证失败,清除程序已激活。”
我愣住。
清除程序?清谁?
我看向冷冻舱里的少年。他已经坐起来了,动作僵硬,像被线拉着的木偶。他的脸和我太像了,不只是五官相似,连眉心那道小时候摔伤留下的疤都在同一个位置。
他慢慢转头,眼睛还是黑的,但嘴角扯了一下,像是在笑。
“你以为你是使用者?”他说话的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些,“你只是备份。”
我后退一步,踩到了流出来的冷冻液,差点滑倒。手撑在地上时摸到一块碎冰,尖锐的一角扎进掌心,有点疼,但我顾不上。
柯谨还在墙上画图,粉笔没断,继续延伸出新的分支。他在标注频率波动区间,其中一段红线特别长,起点标着“qL-85-mc”,终点是“当前宿主”。
那是我妈的实验编号。
我忽然想起什么,伸手去摸口袋里的血日志。纸还在,但拿出来一看,上面的字迹正在变淡,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墨水。我翻到最后一页,原本烧焦的部分现在完全空白,连编号都看不见了。
“你在看没用的东西。”少年说。
他一只手扶着舱壁,慢慢站起身。脚踩在地上时发出一声轻响,像是骨头还没完全解冻。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,五指一张一合,像是第一次使用这具身体。
“所有证据都会消失。”他说,“包括你记得的事。”
我盯着他,“你到底是谁?”
他抬头,眼神终于有了焦点,直直看着我。
“我是第一个。”他说,“也是唯一一个。你们这些人,都是从我身上切下来的片段。”
我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——月球背面的服务器、魏九嚼口香糖的样子、林晚秋在审讯室刻公式的手指……还有我妈病历上那一行签名。
全都对不上了。
如果他是第一个,那我算什么?
“系统不是你的。”他往前走了一步,“是你偷走的。”
我摇头,“我不信。”
他忽然笑了,“那你问问它。”
话音刚落,我手腕上的电子表突然亮了。屏幕闪了几下,跳出一行字:
【初始绑定者:001号】
下面还有一段记录:
【首次激活时间:1985年7月19日 23:47】
【地点:清源学堂地下七号实验室】
【事件:意识剥离手术完成】
时间正好是我妈被列为“终止实验”的那天。
我抬起头,发现柯谨已经停下笔。他站在墙边,手里捏着那截粉笔,目光从拓扑图移到我脸上。
“你不该来这里。”他说。
我没理他,看向少年,“你说我是备份……那我之前的记忆呢?那些案子,那些能力,都是你经历过的?”
他点头,“每一个。”
“包括我妈的事?”
“包括她死的那天。”他说,“你也只是看到了我的记忆。”
我喉咙发紧,“那你为什么现在才醒?”
“因为条件满足了。”他说,“七个钥匙都触发了,佛珠完成了认证流程。你现在站的位置,就是当年手术台的位置。”
我低头看脚下。
地面是金属的,拼接缝呈放射状,中间有个圆形凹槽,和我站的地方完全吻合。
这不是巧合。
我往后退,想离开这个位置。可刚一动,头顶的灯开始闪,警报声更大了。倒计时变成8分12秒。
【清除程序进入准备阶段】
少年一步步走近,“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?”
我没回答。
“是你一直在破案。”他说,“可你查的根本不是别人的命案。”
他停在我面前,距离不到半米。
“你在查自己的死亡记录。”
我呼吸一滞。
“每一次任务完成,你就在抹掉一段原始数据。”他说,“你现在活的,是我被删掉的人生。”
柯谨突然开口:“别说了。”
少年转头看他,“你也知道结局,不是吗?每一代都会问同样的问题,然后做出同样的选择。”
柯谨没再说话,只是把手里的粉笔轻轻放在地上。那截粉笔滚了一下,停在拓扑图的中心点。
我看着他们俩,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裂开了。
我不是陈默?
我只是某个版本的数据包?
那我哼《茉莉花》是因为紧张,还是因为程序设定?
我吃辣条是因为喜欢,还是因为上一个宿主的习惯残留?
“你可以不信。”少年说,“但时间不会骗人。”
他抬起手,指向我的电子表。
倒计时跳到了7分59秒。
【清除程序:启动中】
我下意识捂住手表,可它已经开始发烫。皮肤接触到的地方有种灼烧感,像是要融化进去。
少年没再靠近,只是静静站着。
“你有两个选择。”他说,“要么让我接管,系统还能运行。要么我们一起死。”
我喘着气,“就没有第三个选项?”
他摇头,“从来没有。”
柯谨忽然低声说:“其实有。”
我和少年同时看向他。
他站在阴影里,脸上没什么表情,但嘴唇动了动。
“重启系统。”他说,“但需要牺牲一个载体。”
空气一下子安静了。
少年冷笑,“你让谁牺牲?”
柯谨没看他,而是看向我。
“他自己选。”他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