铛。
那声轻响还在空气里悬着，像是卡在某个循环的缝隙里，迟迟不肯落地。铁门没再动，对面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也没动，连他身后那三个同步呼吸的“复制品”都像被按了暂停键。
我慢慢收回钥匙，指尖有点发麻。不是因为紧张，是因为刚才那一敲，腕上的金屑震得比心跳还准。它不是在警告，是在回应——就像听见了老朋友的暗号。
我没再看他。转过身，把沈哑轻轻放平。他脸色灰白，左手接口时不时跳一下火花，像是快撑不住的数据包在断线前拼命重连。我摸了摸他颈侧，脉搏细得几乎抓不住。
“你要是敢死，”我低声说，“以后谁帮我擦佛珠？”
话音刚落，右前方传来一声清脆的“咔吧”。
有人在嚼口香糖。
蓝莓味顺着风飘过来，混着地铁隧道里那种陈年的铁锈和潮湿气。接着，一个人影从通风口爬出来，动作利索得不像个安检员。
魏九站直身子，拍了拍制服上的灰，右眼泛着幽光，像是刚加载完什么不得了的程序。
“别说话。”他开口，语气熟得像一起逃过课的同学，“听我三分钟。”
我没拦他。这种时候还能嚼着口香糖爬通风管的人，要么疯了，要么手里真有底牌。
他蹲下来，从怀里掏出一本破破烂烂的《量子力学通俗讲义》，封面都被翻毛了。翻开第137页，抽出一张纸——是dNA报告，上面的名字被红笔圈了出来。
“你妈不是实验失败者。”他说，“她是第一个成功封印‘逻辑孢子’的人。”
我盯着那名字，喉咙突然堵了一下。
“啥叫逻辑孢子？”我问。
“一种寄生在因果链里的东西。”他舔了下嘴唇，像是在组织语言，“它不吃肉，不吃血，专吃‘可能性’。每一次你推理、判断、选择，它就吸一口你的思维能量。但单个人不够喂饱它，所以他们搞了个局——叫‘清源计划’。”
我冷笑：“又是计划，又是重启，你们能不能换个词？现在都2025年了，还玩这种赛博玄学？”
“这不是玄学。”他抬眼，右眼的光闪了一下，“是喂养系统。你们每次破案，系统记录数据，你以为是升级能力，其实是给孢子提供营养。每一次记忆闪回，都是它在反向读取你的意识。”
我愣住。
难怪每次破案后，脑子里都会闪过那些“没经历过”的画面——不是回忆，是被扫描。
“那我妈……”
“她发现了真相。”魏九声音低下去，“二十年前，她在实验室找到核心装置，发现那玩意儿根本不是造觉醒者的，是拿活人当电池，反复重启意识来维持孢子存活。她没跑，也没报警，而是把自己变成了‘断电开关’。”
“什么意思？”
“她主动触发了第一次重启，把自己的意识锚定在系统底层，一旦检测到异常高频的逻辑循环，就会自动引爆。她的死，不是事故，是自杀式封印。”
我手一抖。
母亲车祸那天，我正在学校考试。接到电话时，脑子一片空白。后来查监控，车子明明能刹住，却像被人操控一样冲下了桥。
现在想来，那不是失控。
是她亲手关掉了电源。
魏九看着我：“你之所以能用系统，是因为你是她儿子，基因匹配度最高。系统认你，不是因为你多聪明，是因为它把你当成了‘备用电池’。”
我咬牙：“所以你们让我破案，看我挣扎，就是为了收集数据？”
“不。”他摇头，“是你自己想破案。系统只是顺着你的本能，把你往测试流程里引。你越想查明真相，就越接近孢子的核心。你不是在破解案件，你是在帮它完成进化。”
我沉默。
远处，那个“第三个我”依旧站在门口，机械眼微微转动，倒计时数字在瞳孔里一闪而过：06:57:21。
“他们现在说我是‘成品’，让我进去启动最终协议。”我冷笑，“结果呢？”
“结果是陷阱。”魏九合上书，“钟楼不是终点，是培养舱。里面那个装置，和你妈当年接触的波频完全一致。他们要你进去，不是让你完成闭环，是让你成为新的宿主。”
“所以重启六次，死了六个我，就是为了等我走到这一步？”
“准确说，是等你‘以为自己赢了’的这一刻。”他眯眼，“只有当你觉得自己识破谎言、掌握主动时，逻辑防线最松，最容易被植入指令。”
我低头看手里的铜钥匙。
它还在微微发热，像是有生命。
“那你呢？”我问，“你怎么知道这么多？你到底是谁？”
魏九嚼了下口香糖，吐掉残渣。
“我是她学生。”他说，“也是最后一个见过她清醒模样的人。那天她进实验室前，给了我这本书，说‘如果有一天陈默开始做梦，你就告诉他真相’。”
我心头一震。
我最近确实总做梦。教室，下雨，老师念题，我张不开嘴……
“她知道你会继承系统。”魏九盯着我，“也知道系统会封锁你的核心记忆。所以她留了后门——每次你靠近真相，钥匙就会热。那是她设定的唤醒信号。”
我猛地抬头：“所以这把钥匙……”
“不是开锁的。”他轻声说，“是断电的。插进去，不是启动协议，是终止循环。”
我握紧钥匙，指节发白。
原来我一直以为的“通关道具”，其实是“自毁按钮”。
魏九站起身，右眼的光忽明忽暗：“你现在有两个选择。一是进去，按他们说的做，成为新宿主，让孢子继续活下去；二是用钥匙切断核心，终结一切——包括你自己。”
“包括我自己？”
“当然。”他笑了一下，“封印需要等量的能量。你妈用了她的命，你也得付出点代价。”
我回头看了一眼沈哑。
他还躺着，呼吸微弱，但左手佛珠残片忽然亮了一下，像是感应到了什么。
我想起他在列车上爆发金光的样子，想起他每修复一具尸体就获得七秒记忆的怪话，想起他深夜独自擦拭佛珠时那种近乎痛苦的专注。
他早就知道些什么。
魏九压低声音：“他们以为你孤身一人，其实你有帮手。沈哑不是普通人，他的神经接口连的是城市光纤，但他右手的佛珠，刻的是古梵文——那是上一任封印者的标记。他一直在偷偷上传干扰码，延缓孢子的进化速度。”
我心头一震。
所以他在列车上不是失控，是主动接入。
他用自己的身体当防火墙，替我争取时间。
“那你呢？”我问，“你冒着被逻辑反噬的风险赶来，图什么？”
魏九右眼裂了道纹，像是承受了巨大压力。
“因为我欠她的。”他说，“而且……我不想再活在同一个循环里了。”
我懂了。
他不是穿越者，他是“重启失败品”之一。只是他没被清除，而是被扔到了边缘时间线，成了观察员。
他不是来救我的。
他是来赌一次真正的结束。
我深吸一口气，看向那扇铁门。
门缝依旧，对面的“我”还是站着，机械眼闪烁着倒计时。
但他们没动。
他们在等我做选择。
我低头，把钥匙慢慢贴在胸口，感受它的温度。
然后，我笑了。
“你说他们最喜欢听主角说经典台词？”我抬头，看向魏九，“我觉得我也该来一句。”
“什么？”
我往前走了一步，声音不大，但足够清晰：
“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一种bug，叫‘用户拒绝配合’？”
魏九愣了一下，随即咧嘴：“行啊，这梗不错。”
我抬起手，钥匙对准锁孔。
“准备见证一个程序员最讨厌的事。”我说，“——系统，强制关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