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宴最后是如何结束的,林元元已经记不清了。她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,被吴凛半拥半抱着,在一片或真或假的恭贺声和探究目光中,带离了那个金碧辉煌却让她如坠冰窟的宴会厅。耳畔似乎还回荡着吴凛那句冰冷的宣判,眼前晃动着t.饶子最后那痛彻心扉却又无能为力的眼神。
车子在夜色中平稳行驶,车厢内死寂得可怕。吴凛松开了箍着她的手,靠在椅背上,闭目养神,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公开“宣判”只是他随手完成的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他脸上带着一丝疲惫,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。
林元元蜷缩在车厢的另一角,冰蓝色的礼服像一团沉重的、冰冷的云,包裹着她瑟瑟发抖的身体。眼泪早已流干,只剩下一种麻木的、深入骨髓的寒冷。未婚妻?这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,烫在她的身份上,也烫在她的心上。她从未答应过,甚至从未想过,却被他以这样一种霸道而羞辱的方式,强行刻印上了属于他的标记。
回到别墅,佣人迎上来,想要帮她脱下那身华丽的“枷锁”。林元元却像是被惊到的兔子,猛地挥开伸过来的手,踉跄着冲上二楼,冲回自己的房间,反锁上门,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。
她用力撕扯着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礼服,水晶硌疼了她的手掌,布料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。她只想把这身代表着屈辱和掌控的皮囊彻底剥掉!直到礼服变得皱巴巴、破破烂烂地堆在脚边,她才像耗尽所有力气般,瘫软在冰冷的地板上,大口大口地喘息,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,无声地浸湿了地毯。
这一夜,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的。噩梦如同跗骨之蛆,紧紧缠绕着她。有时是吴凛拿着一个巨大的、冰冷的戒指强行套在她的手指上,勒得她血肉模糊;有时是t.饶子站在一片浓雾里,背影决绝,无论她怎么呼喊都不肯回头;有时,只是无尽的黑暗和窒息感,仿佛整个人都被埋进了坟墓。
第二天,她发起了高烧。
意识昏沉间,她感觉到有人进来,是艾米医生。冰凉的听诊器贴上她的皮肤,带来一阵战栗。她听到艾米冷静地交代着用药,感觉到苦涩的药液被灌入喉咙。
偶尔,在意识模糊的间隙,她似乎感觉到床边站着一个高大而沉默的身影。那身影带着她熟悉到恐惧的压迫感,只是站在那里,没有任何动作,也没有任何声音,却像一座无形的大山,压得她连在病中都不得安宁。
她分不清那是现实还是幻觉,只是本能地将自己更深地蜷缩起来,像一只受伤的刺猬,竖起全身虚幻的尖刺。
高烧退去后,林元元变得更加沉默,几乎到了失语的程度。她不再踏出房门一步,每日送来的餐食大多原封不动地退回。她只是抱着膝盖,坐在窗边的沙发上,看着外面那片被精心规划、却毫无生气的花园,眼神空洞,仿佛一尊失去了所有光彩的琉璃娃娃。
吴凛没有来看她,也没有再强迫她做任何事。他只是通过老管家,下达着一条条冰冷的指令。
她的房间被重新布置,衣帽间里塞满了更加奢华、风格却愈发符合他审美的衣裙和珠宝。梳妆台上出现了各大品牌最新季的化妆品和香水。甚至,她的床头柜上,多了一个打开的丝绒首饰盒,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璀璨夺目、设计繁复夸张的钻戒——与她被“宣布”为未婚妻的身份“相匹配”的戒指。
林元元看都没看那枚戒指一眼,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秽物。
这天下午,老管家再次出现在她的房间,手里捧着一个新的礼盒。
“林小姐,”老管家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,“少爷吩咐,今晚需要您陪同出席一个家族内部的私人晚宴。这是为您准备的礼服。”
又来了。
林元元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,抱着膝盖的手臂收得更紧。她将脸埋进臂弯,用沉默作为抵抗。
老管家似乎早已预料到她的反应,他并没有催促,只是将礼盒放在一旁,然后补充了一句,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:“少爷还说,如果您不希望t.饶子先生名下的那间音乐工作室,因为一些‘意外’的税务问题而永久关闭的话,最好还是配合一下。”
林元元猛地抬起头,瞳孔骤然收缩!
他……他用t.饶子来威胁她?!
一股冰冷的怒火混合着巨大的无力感,瞬间席卷了她。她死死地咬着下唇,直到口腔里弥漫开一股血腥味。
她知道了,她永远都不可能真正逃离这个疯批的掌控。他有无数的办法让她屈服,无论是用她自身的恐惧,还是用她在乎的人作为筹码。
看着她眼中燃起的愤怒和绝望,老管家微微躬身,退出了房间。
一个小时后,林元元还是换上了那套新的礼服。这是一件暗红色的长裙,颜色如同凝固的血液,衬得她苍白的脸愈发没有生气。款式比上次那件更加保守,却也更加……符合“吴家未来女主人”的身份,带着一种沉甸甸的、老气的奢华。
当她如同行尸走肉般出现在别墅门口时,吴凛已经等在那里了。
他看着她身上的暗红色礼服,目光在她空洞的脸上停留了片刻,血红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,只是淡淡地评价了一句:“颜色很衬你。”
林元元没有回应,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,跟着他坐进了车里。
这次的晚宴设在吴家老宅。到场的都是吴家的核心成员和一些关系紧密的世交。气氛比上次的商业晚宴更加凝重和……排外。
林元元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,充满了审视、评估,以及毫不掩饰的轻蔑。在这些真正的权贵眼中,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、身份不明的“未婚妻”,恐怕只是一个靠着美貌攀附上吴凛的花瓶,或者更不堪的玩物。
吴凛并没有像上次那样,一直将她带在身边。进入老宅后,他便被几位长辈模样的人围住,似乎在商讨着什么重要的事情。他只是淡淡地瞥了林元元一眼,示意她自己去旁边待着。
林元元乐得清静,她找了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,低着头,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。
然而,麻烦总会自己找上门。
一个穿着粉色礼服、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孩,在一群同样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女伴簇拥下,走到了她面前。林元元认得她,是吴家一个旁支的小姐,名叫吴倩,以前在一些场合见过,眼神总是带着毫不掩饰的嫉妒和敌意。
“哟,这不是林小姐吗?”吴倩的声音娇滴滴的,却带着一股刺人的酸意,“哦不对,现在应该叫……未婚妻嫂子了?”她故意拉长了语调,引得周围的女伴发出一阵压低了的、充满恶意的窃笑。
林元元低着头,没有理会。
吴倩见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,更加恼火,她上前一步,几乎贴到林元元面前,目光挑剔地扫过她身上的暗红色礼服,嗤笑道:“这礼服是凛哥哥挑的吧?品味还真是一如既往的……独特呢。不过,有些东西,就算披上龙袍,也不像太子。山鸡就是山鸡,飞上枝头也变不了凤凰。”
刻薄的言语如同淬毒的针,一下下扎在林元元早已麻木的心上。她依旧沉默着,只是搁在膝盖上的手,无意识地攥紧了裙摆,指节泛白。
“怎么?哑巴了?”吴倩见她毫无反应,觉得无趣,又带着几分不甘,伸手就想来抬林元元的下巴,“让我看看,到底是什么样的天仙模样,能把我们那位眼高于顶的凛哥哥迷得……”
她的手尚未碰到林元元,就被一只冰冷而有力的大手猛地攥住了手腕!
吴倩痛得惊呼一声,抬头一看,顿时脸色煞白。
吴凛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林元元身后,他面无表情,血红的眸子如同结冰的湖面,冷冷地注视着吴倩,那目光里的寒意,几乎要将人的血液都冻僵。
“我的未婚妻,”他开口,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威压,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角落,“也是你能动的?”
整个角落瞬间鸦雀无声。刚才还跟着吴倩一起窃笑的几个女伴,此刻都噤若寒蝉,大气不敢出。
吴倩手腕被攥得生疼,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,却不敢挣扎,只能颤声道:“凛……凛哥哥,我……我只是跟她开个玩笑……”
“玩笑?”吴凛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,“吴家的规矩,什么时候允许开这种不知轻重的玩笑了?”他甩开吴倩的手,力道之大,让她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,差点摔倒。
他不再看那群吓得花容失色的女人,转而低下头,看向依旧坐在那里、低垂着头的林元元。
他伸出手,不是像以前那样粗暴地拽她,而是……极其自然地,握住了她搁在膝盖上、紧紧攥着裙摆的那只手。
他的手掌依旧冰冷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,将她冰凉的手指,一根一根,从裙摆上掰开,然后,牢牢地握在了自己的掌心。
林元元浑身一颤,下意识地想要挣脱,却被他握得更紧。
“走吧,”他看着她,声音听不出喜怒,“带你去见见几位叔公。”
他没有再看那些旁支小姐一眼,仿佛她们只是微不足道的尘埃。他牵着林元元的手,如同牵着一件属于自己的、不容他人觊觎的所有物,在所有人或敬畏或复杂的目光注视下,从容地走向宴会厅的中心。
林元元被动地跟在他身边,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,感受着他掌心那冰冷而坚硬的触感,一颗心在不断下沉,下沉……
他刚才的维护,并非出于爱护,而是出于一种更深的占有欲。他是在向所有人宣示他的主权,警告任何试图挑衅他权威的人。
而她,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,始终只是一件被争夺、被展示、被用来证明他权力的……战利品。
手指在他冰冷的掌心里,微微颤抖着,如同秋风中被蛛网粘住的蝴蝶,挣扎,却徒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