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奕离开办公室,没有片刻停留,车辆在夜色中疾驰,径直驶向那座守卫森严的国家级生物安全隔离医院。
医院门口,灯火通明,气氛凝重。
钟老早已在此等候,苍老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担忧。
看到陈奕下车,他快步迎上。
“孩子,你来了……”钟老的声音沙哑。
陈奕点了点头,没有多言,跟随指引进入旁边的化学淋浴消毒间,换上沉重的密不透风的最高级别正压防护服。
当他再次走出来时,只有面屏后那双布满血丝却异常坚定的眼睛,证明着他的身份。
钟老将一个密封的金属保险箱郑重地递到陈奕手中,里面正是那支导致意外的病毒原始样本以及相关的实验数据。
“麻烦您了,钟老。”
陈奕接过箱子,声音透过防护服显得有些沉闷,
“接下来,交给我吧。”
钟老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身影,重重地拍了拍他的手臂,声音哽咽:
“孩子……拜托你了!一定……一定要救活她!她是个好孩子啊……”
陈奕能感受到老人深深的自责,他摇了摇头,虽然对方看不到他的表情,但他的语气清晰而肯定:
“钟老,这件事不怪您。走进实验室,面对病毒,是她自己的选择。我相信,她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刻,就已经做好了承担所有风险的准备。”
钟老闻言,眼圈更红了,他用力点头:
“东西交给你了,所里那边疫苗的动物实验还需要我回去盯着。”
“好,您也注意安全。”
陈奕说完,不再耽搁,提着保险箱,转身在主任的引导下,走进了医院内部那层层设防的隔离区。
穿过长长的、灯光惨白的走廊,他们来到重症隔离病房的观察窗外。
透过厚厚的玻璃,陈奕看到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、此刻却无比脆弱的身影。
李婧怡静静地躺在病床上,身上连接着各种监护仪器,脸色苍白,呼吸面罩下是她微蹙的眉头,仿佛即使在昏迷中,也在与体内的敌人抗争。
看到这一幕,陈奕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,痛得几乎无法呼吸。
他放在窗玻璃上的手,不自觉地握成了拳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医院的主任走到他身边,语气沉重地低声道:
“陈先生……我们刚刚确认,李女士的核酸检测结果为阳性,病毒载量……正在快速上升。她……确实感染了。”
“……我知道了。”
陈奕的声音透过面罩,带着一丝压抑的颤抖,但很快恢复了冷静,
“上面的指令,应该已经传达给贵院了吧?”
主任连忙点头:
“是的,已经接到最高级别的通知。您需要的p4实验室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准备完毕,里面配备了您清单上所列出的所有设备和材料。”
“好,我们过去吧。”
陈奕收回目光,不再看那个让他心碎的身影,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眼,就会控制不住冲进去。
前往实验室的路上,主任试探着问:
“陈先生,您还需要我们提供什么协助吗?比如人员……”
陈奕打断了他,思维清晰:
“我需要她的最新的血液样本,以及从她体内分离出的病毒样本。越快越好。”
主任立刻应道:“好的,我们马上安排采集。是需要我们实验室帮忙进行基因测序吗?”
“不用麻烦您了,”
陈奕拒绝得干脆利落,“我自己来就可以。”
主任看着这个年轻得过分、却带着权威的“特派专家”,虽然满腹疑问,但想到那个电话,只能点头:
“好,样本稍后会直接送到实验室传递窗。”
主任将陈奕带到一扇厚重的气密金属门前:
“陈先生,里面就是按照最高标准准备的p4实验室了,所有外部监控和通讯已按指令关闭。”
“好,谢谢主任,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。”
陈奕说完,深吸一口气,独自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门,身影消失在门后。
主任看着关闭的气密门,摇了摇头,转身快步走向重症病房,他要去采集样本。
病房内,李婧怡悠悠转醒。剧烈的头痛、肌肉酸痛和阵阵寒意让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被感染了。病毒正在她体内疯狂复制。
她望着天花板上冰冷的灯光,脸上露出了一抹苦涩而释然的笑容。
作为一名科研人员,她太清楚在这种情况下,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。
这时,主任带着护士走进来,准备为她采集血液和呼吸道样本。
李婧怡看着主任,轻声开口,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飘忽:
“主任……我有个请求,可以吗?”
主任停下手中的动作,温和地说:“您说,我在听。”
“我想……给钟老打个电话。”
李婧怡的目光带着一丝恳求,“我已经被感染了,情况……您也清楚。有些话,我想亲自和钟老说一声。”
主任心里一酸,连忙安慰道:
“李女士,您千万别瞎想!上面非常重视您的情况,特意派来了一位……很厉害的年轻人,他说他有办法!您一定要有信心!”
李婧怡听到“很厉害的年轻人”这几个字,微微一怔,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,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、带着心疼与了然的笑意,低声自言自语:
“你……终究还是来了吗……”
她重新看向主任,眼中多了一丝神采:
“主任,那……我能见见他吗?哪怕……只是通个电话也好。”
看着她眼中带着强烈求生的光芒,主任实在不忍心拒绝,点头道:
“好,我去和他沟通一下。现在,我们先采血。”
“好。”李婧怡顺从地伸出手臂。
样本采集完成后,主任立刻将其送往实验室。
通过传递窗交接时,他向里面的陈奕转达了李婧怡的请求。
实验室内的陈奕,正对着高速离心机发呆,听到主任的话,他沉默了几秒,然后沉声回答:
“好。我去看看她。”
主任再三叮嘱:“陈先生,虽然您穿着防护服,但进入病房风险依然很大,请务必注意,严格按照规定操作!”
“我知道,谢谢。”陈奕应下。
他放下手中的工作,再次进行了一遍严格的自身消毒,然后深吸一口气,推开了那扇通往隔离病房的气密门。
病房内,李婧怡似乎有所感应,缓缓转过头。
当看到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、被厚重防护服包裹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,她的眼眶瞬间红了。
四目相对,隔着重重的防护与肆虐的病毒,无声的凝望中,蕴含着千言万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