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人家拿起最上面的几页,目光扫过上面清晰的报告。
只是随意看了几眼,一股怒火从老人家身上弥漫开来。
他没有拍桌子,没有大声呵斥,但那股寒意,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窒息,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,不敢与他对视。
他将手中的几页纸轻轻放在桌上,推到了督导组组长面前,声音平静得可怕:
“柏组长,好好看看。这就是你们督导组,辛苦了这么多天,调查出来的效率?”
老人家没有再说话,但那双眼眸中的失望与愤怒,比任何疾言厉色都更具压迫感。
柏子仁额头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,他颤抖着手拿起那份报告,一页一页,仔细地看了下去。
越看,他的脸色越是苍白,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纸张。
当他看到最后那份由天眼提供的、铁证如山的完整证据链时,他猛地合上文件,站起身,面向老人家,深深鞠了一躬,声音沉痛而沙哑:
“老人家,这件事……是我们严重失职!是我柏子仁无能!我愿意承担所有责任!”
老人家摆了摆手,没有看他,而是将冰冷的目光投向瘫软在地、面如死灰的靳志华。
“靳副市长,”
老人的声音依旧平静,却像一把钝刀,慢慢割着每个人的神经,
“现在,你再跟我说说,什么是反应迅速?什么是措施得当?”
“勾结医院副院长,删除关键数据;收受境外不明资金,刻意隐瞒疫情;为了你那点私利,置千万江城百姓的生命安全于不顾,置国家防控大局于不顾!你以为,你这点伎俩,能瞒得过国家?”
靳志华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,嘴唇哆嗦着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他知道,自己完了。
“柏子仁,”
老人家重新看向督导组长,
“这件事,交给你去办。这是我给你,也是给督导组最后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!”
他的语气陡然变得无比严厉,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:
“从上到下,一查到底!无论职位多高,背景多深!有一个查一个,有一窝端一窝!绝不姑息,绝不手软!我要的,是一个清清楚楚的结果!我要给江城人民、给全国人民一个交代!给那些因为瞒报而牺牲和正在受苦的人,一个交代!”
“是!保证完成任务!”
柏子仁挺直胸膛,大声领命,眼神中重新燃起决然的火焰。
“好了,”
老人家疲惫地揉了揉眉心,“时间不早了,你们都回去吧。记住今天这个教训。”
众人如蒙大赦,又心情沉重地依次退出了办公室,柏子仁临走前,狠狠瞪了面如死灰的靳志华一眼,示意警卫将其带走。
转瞬间,偌大的办公室里,只剩下老人家、陈军,以及依旧站在那里,胸膛微微起伏、眼神冰冷的陈奕。
办公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。
老人家看向陈奕,目光复杂,带着一丝愧疚和深深的疲惫:
“小奕啊……这件事,是我们没做好,让底下的蛀虫钻了空子,也……连累婧怡那孩子了。”
陈奕深吸一口气,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,声音依旧有些沙哑:
“老人家,这件事不怪您。阳光之下,总有阴影。是底下的蛀虫太多了,太狡猾了。”
“是啊……”
老人家叹了口气,眼神锐利起来,
“看来,上一次的清洗,力度还是不够大,范围还是不够广。
这件事之后,必须要来一次更彻底的大清查!要把这些藏在队伍里的蠹虫,连根拔起!”
“林局那边,可以全力配合这次行动。”陈奕补充道。
“好。”
老人家点了点头,随即话锋一转,目光落在陈奕身上,带着探究与一丝期望,
“小奕,你这次急匆匆赶回来……是不是,对婧怡的情况,有什么办法?”
陈奕迎上老人家的目光,没有丝毫闪躲,但他接下来说出的话,却让老人家和陈军都愣住了。
“有。”
陈奕的回答简短有力,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坚定,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,
“但是,老人家,爷爷,我这次回来,只为了救我的未婚妻。”
他顿了顿,强忍着心脏传来的阵阵绞痛,继续开口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:
“您别怪我太自私。她已经为了这个国家,提前预警,研发出了救命的疫苗,现在却因为某些人的渎职和贪婪,正躺在隔离病房里,生死未卜!”
他的声音微微颤抖,带着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和愤怒:
“她已经做了她能做的一切,甚至付出了生命,我没有理由,也没有义务,再在这个时候,去考虑什么更宏大的国家任务或者民族大义!”
他抬起头,赤红的眼睛直视着两位长辈:
“您可以说我不顾大局,可以说我为一己之利不顾一切!我认!但我没有办法……我绝不能……再失去她第二次!!”
“第二次”这三个字,他咬得极重,仿佛蕴含着无尽的血泪与穿越时空的痛苦。
老人家和陈军彻底怔住了,所有准备好的、关于责任、关于大局的说辞,全都堵在了喉咙里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他们第一次看到陈奕如此失态,如此暴怒,更是第一次听到他如此清晰、甚至堪称自私地划清界限。
这份源于爱意的痛苦,沉重得让他们无法反驳,更不忍心用任何大道理去压制。
办公室里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。
最终,老人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,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奈、理解,甚至是一丝释然。
他看着眼前这个为了所爱之人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年轻人,缓缓开口道:
“也罢……”
“你需要什么?”
陈奕没有丝毫犹豫,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,语气不容置疑:
“婧怡所在隔离医院的最高级别权限!以及医院内部p4实验室的独立使用权!”
“从现在开始,直到我出来,那座实验室,只允许我一个人进入!任何其他人,包括您和钟老,一律不许进,不许问,更不能知道我在里面做什么!”
“关闭实验室及其周边所有监控、录音设备,彻底切断外部窥探的可能!”
“我有我自己的办法,但这个办法,不能被任何人知道。”
老人家听着这近乎苛刻、甚至逾越的要求,目光深邃地看了陈奕良久,仿佛要看清他内心深处隐藏的秘密。
最终,他什么也没问,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:
“好。我这就亲自帮你联系钟老,协调医院方面。”
“你需要的一切权限,我会以最高指令下达。”
“记住,孩子……”
老人家的声音带着一种复杂的嘱托,“把她……平安带回来。”
陈奕重重地点了点头,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的火光。
他不再多言,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办公室,奔赴那个与死神争夺爱人的战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