雀舌巷,三日楼。
当苏凌月将那张“影十二”的面具仔细地擦拭干净,重新戴上时,窗外那片即将泛起鱼肚白的天空,已经透出了一丝冰冷的、近乎残酷的青灰色。
她肩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,但她的心情……却前所未有的平静。
丁四单膝跪在她面前,恭敬地禀报着方才三皇子府那出“好戏”的最后结局。
“……张嬷嬷的尸体已被府内下人‘发现’,赵弈震怒,只当是苏轻柔疯病发作,失手杀人。如今,苏轻柔已被铁链锁于她那院中,彻底沦为‘疯妇’,形同冷宫,只怕……活不过几日了。”
“活?”苏凌月低低地笑了一声,那声音从面具下传来,闷闷的,却带着一丝讥讽,“丁四,你错了。我这位好妹妹,她现在……比任何时候都想活。”
丁四一愣,不解地抬起头。
“一个锦衣玉食、众星捧月的人,是不怕死的。可一个……被所有人唾弃、被心爱之人当成畜生一样踹打、又被‘厉鬼’索命吓破了胆的人……”苏凌月缓缓走到窗边,推开了那扇积满灰尘的窗户,任由黎明前最冰冷的寒风灌了进来。
“……她现在,最怕的,就是死。”
她那股因“厉鬼”而生的恐惧,会成为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。她会不惜一切代价,抓住任何一根……能让她“活命”的稻草。
“丁四。”苏凌月转过身,那双冰冷的眸子在微光中亮得骇人。
“属下在。”
“她不是最信鬼神吗?”苏凌月的声音压得很低,“那我们就……再送她一根‘稻草’。”
“我需要你,用最‘机密’、最‘九死一生’的方式,替我送一封信……到那个被锁死的院子里。送到她,苏轻柔的手上。”
“信?”
“是。”苏凌月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,“一封……来自‘相国寺’高僧的‘救命信’。”
“信上要说,相国寺的‘了凡大师’夜观天象,算到她被‘厉鬼’缠身,命不久矣。但佛门慈悲,不忍见她堕入地狱。三日后,午时,相国寺后山的‘静思禅院’,大师会备下‘往生符’,可镇压一切‘厉鬼’,保她下半生……平安无虞。”
丁四的身体猛地一震。他瞬间明白了苏凌月的意思。
「这是要……引蛇出洞!」
“一个被锁在院子里的疯子,如何去相国寺?”丁四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。
“她会去的。”苏凌月的声音里带着绝对的自信,“她会爬,会咬,会用尽一切办法。一个快要淹死的人,是不会在乎那根稻草是不是长在悬崖上的。”
“她会逃出去。因为……这是她唯一的‘生路’。”
“这还不够。”苏凌月缓缓踱步,“一出好戏,只有女主角……可唱不起来。”
她停下脚步,看向丁四。
“我还需要一个……‘男主角’。”
“大人……您的意思是?”
“去‘灰市’。”苏凌月的声音冰冷得不带半分情感,“给我找一个男人。要落魄的,要贪财的,要……最好是染了一身脏病,活不了几日的。”
“三日后,午时,同样的时间,同样的地点。”
“让他……在‘静思禅院’的禅房里,等着。”
“事成之后,”她从怀中取出了一锭金子,扔在了地上,“这个,是他的‘买命钱’。”
丁四看着那锭在晨光中泛着冷光的金子,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。
他知道,这哪里是“买命钱”。
这分明是……“买死钱”。
“属下……遵命。”
“等等。”苏凌月叫住了他,“这出戏……还缺一个最重要的‘观众’。”
她缓缓地走到了那张天启城的舆图前,目光落在了那座戒备森严的“三皇子府”上。
“赵弈……不是最在乎他的‘皇家颜面’吗?”
苏凌月笑了,那笑容冰冷而又残忍。
“三日后,午时。我需要你……用一种最‘无意’、最‘巧合’的方式,让你安插在赵弈身边的‘眼线’……”
“……‘惊慌失措’地告诉他——”
“他那个‘疯了’的、本该被锁死的贱妾苏轻柔……”
“……她‘逃’了。”
“她逃去了相国寺,与人……‘私会’!”
苏凌月缓缓地转过身,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眸子,穿透了面具,死死地锁着丁四。
“我要他……怒不可遏。”
“我要他……亲自去捉奸。”
“我要他……当着全天下香客的面,亲手撕碎他自己最后的那点‘颜面’!”
“我还要他……”
苏凌月的声音,在这一刻,变得如同魔鬼的低语。
“……亲眼看着,他那‘冰清玉洁’的柔儿,是如何……身败名裂,万劫不复的。”
“这出‘捉奸在床,人赃并获’的好戏……”
苏凌月缓缓地抬起手,仿佛已经扼住了那两个仇人的咽喉。
“……帷幕,该拉开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