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宫的夜，比往日更加深沉。
赵辰那句“这天下，我分你一半”的余音，似乎还未散去，但苏凌月知道，承诺这东西，在权力的天平上，从来都是最轻的砝码。
她走出了听雨轩，冷风拂面，吹散了身上那股暧昧的酒气，也让她的大脑彻底冷静下来。
“影阁。”
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。
赵辰既然已经摊牌，既然已经决定不再掩饰，那么这把一直藏在暗处的利刃，也该到了出鞘见血的时候了。
“苏小姐。”
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突然在身后的阴影中响起。
苏凌月没有回头，她知道那是谁。
影一。
那个如同赵辰影子一般的男人，那个策划了“死谏”大戏、将苏家逼入绝境、却又在关键时刻“递刀”的男人。
“殿下有令。”影一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空洞，“从今夜起，影阁‘天、地、玄、黄’四部，除‘天’字号外，其余三部……皆听苏小姐调遣。”
苏凌月猛地转过身，目光如炬。
“你说什么？”
“殿下说，既然要把天捅个窟窿，光靠一把刀是不够的。”影一缓缓抬起头，那张银色面具在月光下泛着森然的寒光，“您是‘棋手’，自然需要更多的‘棋子’。”
苏凌月深吸一口气，压下心中的震动。
赵辰这不仅是在放权，更是在……交底。
影阁四部，天字号负责贴身护卫和绝密情报，是赵辰最后的底牌。而地、玄、黄三部，分别掌管着刺杀、渗透和财源，几乎囊括了影阁九成的力量。
他竟然……真的把这些都交给了她？
“带路。”苏凌月的声音冰冷而坚定，“我要看看，这所谓的‘影阁’，到底有多大的本事。”
……
京城西郊，乱葬岗。
这里是天启城最肮脏、最晦气的地方，也是无数无名尸骨的归宿。但很少有人知道，在这片死地的下方，隐藏着一个庞大的地下世界。
影一带着苏凌月，穿过了一片布满磷火的坟地，来到了一座无碑的孤坟前。他在墓碑上看似随意地按了几下，随着一阵沉闷的机括声，坟前的地面缓缓裂开，露出了一条幽深的石阶。
一股陈腐的、混合着血腥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苏凌月没有犹豫，提着裙摆，一步步走了下去。
石阶尽头，是一扇巨大的铁门。影一推开门，眼前的景象让苏凌月也不禁瞳孔微缩。
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，被人工开凿成了无数个石室。火把将这里照得亮如白昼，无数身穿黑衣的人正在忙碌地穿梭。
“这里是影阁的总坛。”影一介绍道，“也是整个大夏情报网的中枢。”
他带着苏凌月穿过大厅，来到了一间挂着“黄”字旗的石室。
“黄字部，掌财。”
石室内，堆积如山的账册和金银几乎晃花了人的眼。几十名算盘手正在飞快地拨动着算盘，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。
“殿下的产业，遍布大夏十三州。”影一随手拿起一本账册，“除了明面上的‘四海通商’和‘惠民粮仓’，还有各地的钱庄、赌坊、青楼……甚至是漕运和盐铁。”
苏凌月翻开账册，只看了一眼，心跳便漏了一拍。
这上面的数字，大得惊人。
赵辰这十五年，不仅是在装病，更是在敛财。他用这些钱，养活了影阁，收买了人心，甚至……在暗中控制了大夏的经济命脉。
“有了这些钱，”苏凌月合上账册，眼中闪过一丝精光，“我就能让那些还在观望的墙头草……彻底倒向我们。”
接着是“玄”字部。
这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情报交易所。无数信鸽飞进飞出，无数密信被拆开、归档。苏凌月看到，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大夏地图，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各方势力的据点和动向。
甚至连皇宫内院、各位重臣的府邸，都有影阁的眼线。
“这就是殿下的耳目。”影一说道，“只要殿下想知道，这天启城里，就没有秘密。”
苏凌月看着那张地图，目光落在了“安国公府”的位置。虽然陆之明已死，但陆家的残余势力还在。
“给我盯死陆家的每一个人。”她冷冷地下令，“哪怕是一条狗，也要知道它是公是母。”
最后，是“地”字部。
这是一间充满了血腥气的石室。里面没有任何陈设，只有一排排挂在墙上的兵器，和一群正在进行残酷搏杀训练的少年。
“地字部，掌杀。”影一的声音变得格外低沉，“这里的每一个人，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。他们没有名字，没有过去，只有……任务。”
苏凌月看着那些少年。他们有的断了手，有的瞎了眼，但每一个人的眼神都空洞而冷漠，就像是一把把没有灵魂的杀人机器。
这就是赵辰的底气。
这就是他敢于向皇权挑战的资本。
“很好。”
苏凌月转过身，面对着这满室的“恶鬼”。
“从今天起，我是你们的新主人。”
她没有用什么激昂的言辞，也没有许下什么空洞的承诺。她只是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。
“我会带着你们，走出这片黑暗。”
“我会让你们手中的刀，不再只为了杀人而存在。”
“我会让你们……”
她顿了顿，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。
“……活得像个人。”
那些原本麻木的眼神，在听到这句话时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。
“属下……参见苏小姐！”
随着影一的带头，数百名影卫齐刷刷地跪倒在地，声震屋瓦。
苏凌月看着这跪倒的一片，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喜悦。
她知道，这不仅仅是权力，更是责任。
是一份……沉甸甸的、沾满鲜血的责任。
“起来吧。”
她挥了挥手。
“现在，我有第一个任务交给你们。”
她走到那张巨大的地图前，手指重重地点在了“太医院”的位置。
“刘承恩虽然臣服，但他毕竟老了。太医院里，还有太多父皇的眼线。”
“我要你们……”
她的眼神变得凌厉如刀。
“……在三天之内，把太医院……给我清洗一遍。”
“不服者，杀。”
“告密者，杀。”
“心怀二心者……杀无赦！”
“我要让太医院，变成东宫的……‘药房’。”
“是！”
影卫们领命而去，那股肃杀之气，瞬间弥漫了整个地下溶洞。
苏凌月站在原地，看着那些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。
她知道，这场清洗，将会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。
但她不在乎。
既然选择了这条路，既然选择了做那个男人的同盟，她就已经做好了……双手沾满鲜血的准备。
“赵辰。”
她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。
“你要的天……我替你捅。”
“你要的地……我替你裂。”
“只要你……”
她摸了摸胸口，那里……藏着那方带着他体温的丝帕。
“……别负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