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兄弟阋墙,渔翁得利。”
赵辰的声音轻飘飘的,却像一块巨石砸在苏战的心头。
“你!”苏战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。他不是苏凌月,没有那份在绝境中还能曲折盘算的隐忍。他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战神,他只信奉绝对的力量和忠诚。
眼前这个男人,将忠诚与背叛玩弄于股掌之上,还将此当作一场“好戏”。
“你到底把我父亲怎么样了!”苏战怒吼一声,那股在战场上积攒的、如同实质的杀气再次爆发,整个人如同一头出笼的猛虎,一拳便朝着赵辰那张苍白的脸狠狠砸了过去!
这一拳若是砸实了,足以将一块石碑当场轰碎。
然而,赵辰连眼皮都未曾抬过。
就在苏战的拳风即将触及他面门的瞬间,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赵辰身后闪出。
“锵——!”
一声极其轻微的、仿佛毒蛇吐信般的轻响。
一把薄如蝉翼的软剑不知从何而来,悄无声息地抵在了苏战的咽喉处。
苏战的拳头僵在了半空,离赵辰的鼻尖不过三寸。
他能感觉到喉咙上那一点刺骨的冰凉。只要他再敢往前一寸,那把剑便会毫不犹豫地割断他的喉管。
出剑的人同样一身黑衣,脸上戴着一张没有任何花纹的银色面具,一双眼睛是纯粹的、不带半分情感的死寂。又是一个影卫。
苏战的额角青筋暴起。他这辈子,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。
“哥!”苏凌月在床榻上厉声喝止。
苏战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,他死死地瞪着赵辰。
赵辰却仿佛没有看见那把抵在苏战喉咙上的剑,他只是抬起手,用两根手指轻轻地、近乎轻蔑地推开了苏战那足以开山裂石的拳头。
“苏小将军,”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弄,“你的‘忠勇’,用错地方了。”
他转过身,重新看向那面舆图,仿佛苏战那雷霆万钧的一拳不过是孩童的嬉闹。
“本宫说过,苏将军很安全。”
他没有回头,只是淡淡地吩咐那个影卫:“退下。”
“唰。”软剑消失,影卫也如同融入阴影一般,再次退到了赵辰的身后,仿佛从未存在过。
苏战僵在原地,拳头握得“咯咯”作响。那股无处发泄的怒火与无力感,烧得他双目赤红。
“殿下。”苏凌月强忍着肩胛骨撕裂般的剧痛,撑着床沿,一字一顿地开口,“我的兄长性情刚烈,不懂朝堂算计。他只想知道……我父亲,究竟在何处。”
这是她第二次问。
这一次,赵辰终于给了答案。
“一个比这里,更适合‘镇国将军’修养的地方。”他转过身,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静静地看着苏凌月,“他中的‘三息散’剂量比你重,醒来的时间会晚一些。但本宫保证,他醒来时,会比你现在……更‘体面’。”
苏凌月的心猛地一沉。
「更‘体面’……」
她瞬间明白了赵辰的意思。父亲不会像她和哥哥这样,被藏在这间不知名的密室里。赵辰会为父亲准备一个全新的、完美的身份,一个能让他“合理”地活在这个世上,却又永远无法回到朝堂的身份。
赵辰将苏家父子,拆开了。
他将最锋利的“刀”(苏凌月)和最强的“武力”(苏战)留在了自己身边。而将苏家唯一的“灵魂”和“帅旗”(苏威),藏到了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。
这是帝王术。是制衡。
他怕苏家兄妹联手,更怕他们与苏威这个军魂重新汇合。
“殿下好算计。”苏凌月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。
“彼此彼此。”赵辰不以为意。
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,仿佛估算着时间。“那出‘好戏’,差不多该开场了。”
他走到门口,小安子早已捧着一件崭新的黑色斗篷等候在那里。
“苏小将军,”赵辰披上斗篷,重新恢复了几分“病弱”的姿态,“这间密室,有三层。你脚下这一层,是你们兄妹的。你父亲在最下面一层。这里的守卫,只听本宫的号令。”
“你可以试着闯一闯。”
他留下这句冰冷的、带着无尽嘲讽的话,身影便消失在了门外。厚重的石门缓缓关上,发出沉闷的“轰隆”声,将这间屋子重新封成了一座密不透风的坟墓。
“砰!”
石门关上的瞬间,苏战再也无法抑制,一拳狠狠地砸在了身旁的墙壁上。坚硬的青石墙面竟被他砸出了几道裂纹。
“月儿!”他猛地回头,快步冲到床边,看着苏凌月那苍白的脸和肩上的血迹,声音里满是痛苦和自责,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!你……你的伤……”
“哥。”苏凌月反手握住了他那只因愤怒和用力而破皮流血的手。
她的手心冰冷,指尖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。
“坐下。”
苏战一愣。
“坐下!”苏凌月的声音陡然拔高,那股在府中清算内鬼时才有的、不容置喙的威严,让苏战下意识地遵从了命令,坐在了床边的圆凳上。
“哥,你听着。”苏凌月强忍着剧痛,将朱雀大街上发生的一切,将她如何从那名龙鳞卫指挥使的动作上看出赵弈的影子,又如何推断出这是赵辰与赵弈联手的死局,一五一十、言简意赅地全说了出来。
苏战越听,脸色越白。
当他听到苏凌月说出“太子与三皇子联手”这个推断时,他那张刚毅的脸庞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茫然的神情。
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”他喃喃自语,“他们是死对头……皇子夺嫡,你死我活……他们怎么会联手……”
“为什么不可能?”苏凌月冷笑一声,那笑容牵动了伤口,让她痛得倒抽一口冷气,“因为在他们眼里,我们苏家,比他们彼此之间的仇恨……更碍眼。”
苏战沉默了。
他是个战神,不是个傻子。他只是不愿相信,人心的险恶能到这种地步。
“我们……我们现在是他的囚犯。”苏战的声音无比干涩。
“是。”
“他杀了我们,就像碾死一只蚂蚁。”
“是。”
“我们还要……替他做事?”苏战的喉结滚动了一下,这是他此生最大的耻辱。
“是。”苏凌月看着他,眼中是冰冷的、近乎残忍的理智,“我们不仅要替他做事,还要做得比任何人、任何刀都更锋利。因为……”
她顿了顿,一字一顿地说道:“我们是苏家仅剩的火种。父亲……还活着。”
「活下去。」
父亲那最后的眼神,再次浮现在她眼前。
苏战的身体猛地一震。他看着眼前这个判若两人、眼神里燃烧着疯狂与理智的火焰的妹妹,终于明白了父亲那句“活下去”的真正含义。
那不是苟延残喘。
是卧薪尝胆。
“我明白了。”苏战缓缓地、缓缓地,握紧了那只还在流血的拳头。
他不再是那个有勇无谋的“苏小Z小将军”,他是苏家的“战神”。
“月儿,你说得对。”他的声音恢复了镇定,那股属于战神的、百折不挠的意志重新回到了他的眼中,“从今天起,我们兄妹联手。”
“他赵辰要我们做刀,我们就做刀。他要我们杀人,我们就杀人。”
他抬起头,看向那扇紧闭的石门,眼中是滔天的恨意与杀机。
“总有一天,这把刀,会插回它主人的胸膛。”
苏凌月看着重新振作起来的兄长,心中稍定。
就在这时,石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机括转动声。
一个巴掌大的食槽从门下打开,小安子那张谦卑的脸出现在了食槽外。
“苏大小姐,苏小将军。”他的声音恭敬地传来,“殿下让奴才给二位送伤药和晚膳来了。”
紧接着,一瓶上好的金疮药和一个食盒被塞了进来。
“殿下还说,”小安子隔着门,慢悠悠地补上了一句,“朱雀大街的‘好戏’,已经传遍天启城了。”
“龙鳞卫指挥使李斯……‘殉职’。三皇子殿下私养死士、截杀朝廷囚犯、意图谋反的‘铁证’,已经送到了陛下的御案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