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声音轻得如同魔鬼的低语,却又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。
“苏凌月,你的新身份,准备好接受了吗?”
冰冷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。苏凌月没有躲闪。肩胛骨的剧痛如同有活物在啃噬,让她浑身都在细微地颤抖,冷汗早已浸透了中衣,紧紧地贴在肌肤上,带来一阵阵冰凉的刺痛。但她的眼神,却在这一刻彻底冷静了下来。
绝望、愤怒、被背叛的滔天恨意……在看清了赵辰那深不见底的算计后,所有翻涌的情绪反而沉淀成了一种近乎麻木的、冰冷的理S-理智。
她迎着赵辰的目光,沙哑地开口,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喉咙里碾出来的。
“我有的选吗?”
她想笑,用一个自嘲的笑容来掩饰自己的狼狈,但牵动了伤口,那笑意最终只能化作一声压抑的、痛苦的抽气。“从我跳上囚车、服下那颗‘三息散’的时刻起,苏凌月……就已经死了。”
她死了。在世人眼中,她死于三皇子的“灭口”;而在她自己心里,她死于太子的“算计”。
现在活着的,不过是一具被他从坟墓里拉出来的、贴着“苏凌月”名号的傀儡。
“我唯一的选择,不过是选一个死法。”她死死地盯着他,那双本该清澈的杏眼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灰烬,“是做殿下您手中那把听话的刀,还是做一具……真正没有用处的尸体。”
赵辰缓缓直起了身子。
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纯粹的、不加掩饰的赞赏。这赞赏不带半分温度,仿佛只是工匠在欣赏一件打磨成型的器物。
“聪明。”他言简意赅地评价道,“本宫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。”
他转过身,重新踱步回棋盘边,那姿态从容得仿佛他们刚才讨论的不是生死,而仅仅是一盘棋的输赢。“本宫以为你醒来,第一句会是问你的伤,第二句会是哭着求本宫放过你。”
他随手将棋盘上的黑白棋子拂乱,那“哗啦”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刺耳而又清脆。
“你比本宫想象中,更适合做一把刀。”
“殿下。”苏凌月强撑着,用尽全身的力气,从床榻上坐了起来。她无视了那股足以让常人晕厥过去的剧痛,任由冷汗如雨般从额角滑落。
她不能倒下。在这个男人面前,任何一丝软弱都是致命的。
“我的新身份是什么,取决于我父亲和兄长的安全。”她一字一顿,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自己的条件,“我要……见他们。亲眼所见。”
赵辰的手在棋盘上顿住了。
他缓缓抬起头,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,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意。
“本宫说过,他们很安全。”
他朝着门口的方向,轻轻拍了拍手。那动作轻描淡写,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。
“而且,你也该见见了。”
厚重的房门被无声地推开。
一个高大、挺拔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。他不再穿着那身单薄的囚衣,而是换上了一套干净的青色武者劲装。他身上还带着“三息散”未曾完全散去的药味,脸色有些苍白,脚步也有些虚浮,但那双虎目却依旧炯炯有神,仿佛蕴藏着千军万马。
只是,那双本该在战场上睥睨四方的眼睛,此刻却盛满了压抑的愤怒、后怕,以及看到床榻上那抹身影时……几乎要决堤的狂喜与心痛。
“月儿!”
苏战的声音嘶哑,他一个箭步冲了过来。
当他看清苏凌月肩上那片触目惊心的、被鲜血浸透的绷带时,当他看到她那张比死人还要苍白的脸时,他那股“边关战神”的煞气瞬间爆发了出来!
这不是他的妹妹。
他的妹妹是那个会在将军府里撒娇、会因为一点小事就红了眼圈的天真少女。
眼前这个浑身浴血、眼神却冰冷如刀的人,是谁?
“苏凌月!”他没有去看妹妹,而是猛地转身,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不远处的赵辰,那姿态仿佛一头即将择人而噬的猛虎。
“你到底想做什么?!”
苏凌月看着挡在自己身前、如同山岳一般将所有危险都隔绝在外的兄长,那道早已干涸的泪痕,忽然又变得湿润起来。
「哥哥……」
他“归家”了。
不是回到那个被查封的镇国将军府,而是回到了她这个世间唯一的亲人身边。
他们苏家的三口人,如今都成了这位太子殿下藏于暗处的“刀”。
“苏小将军,稍安勿躁。”赵辰面对苏战那足以让常人瘫软的杀气,却连眼皮都未曾抬过一下。
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,走到了苏战的面前。两人身高相仿,但一个是在刀山血海中杀伐决断的战神,一个却是看似弱不禁风的病弱太子。
可那股无形的气场,却是赵辰稳稳地压过了苏战一头。
苏战的杀气是外放的,是如火的。而赵辰的气场是内敛的,是如冰的。
“本宫若想做什么,你们兄妹二人,此刻早已是朱雀大街上的两具焦尸了。”
赵辰的声音很轻,却让苏战浑身一僵。
“你!”
“哥,”苏凌月在身后轻轻地拉了拉苏战的衣角。她的指尖冰凉,声音里带着不容抗拒的理智,“殿下……说得对。”
苏战深吸一口气,强行将那股杀意压了下去。他回头看了妹妹一眼,眼神中的担忧和愤怒几乎要溢出来。“月儿,你……”
他想问她的伤,想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,想问父亲在哪里。
“我没事。”苏凌月打断了他,她知道哥哥想问什么。她缓缓地侧过了身,将那苍白的脸露了出来,也让自己直面那个掌控他们生死的男人。
“殿下。”苏凌月看着赵辰,“戏,已经演完了。朱雀大街上,苏家满门‘忠烈’,皆亡于山匪之手。”
她特意加重了“忠烈”二字,充满了无尽的讽刺。
“接下来呢?”
“接下来?”赵辰笑了。
他走到书房那面巨大的舆图前,上面用朱笔密密麻麻地圈出了天启城中所有的势力分布,每一个名字,每一处府邸,都标注得清清楚楚。
“接下来,”他拿起一支朱笔,指向了皇宫最深处,那个代表着三皇子赵弈的府邸,“自然是……请二位看一出好戏。”
“一出……‘兄弟阋墙,渔翁得利’的好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