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和宫的早膳摆了满满一桌子,却没什么人动筷子。德妃用银簪子拨着碗里的莲子羹,眼神落在窗外那几株快要谢了的秋菊上,半天没说话。
“娘娘,尝尝这道水晶虾饺?”画春小心翼翼地把盘子往她面前推了推,“是御膳房新做的,用的是江南刚运过来的青虾。”
德妃没动,忽然问:“苏嫔那边,这几日在忙什么?”
“还能忙什么?”画春撇了撇嘴,“不是在看申诉信,就是在查各宫的份例。听说她又新立了规矩,各宫领东西都要双签字,连一片叶子都记在账上。”她顿了顿,“还有,内务府的人现在见了她,比见了总管还恭敬,都快把她捧上天了。”
德妃放下银簪,拿起块手帕擦了擦嘴角:“她倒是越来越像那么回事了。”
从李三被罚那事之后,德妃就一直在琢磨苏清颜的用意。是示弱?不像。苏清颜手里握着申诉信,完全可以把事情闹大,却偏偏点到即止,这分明是在告诉她:我有能力收拾你,但现在不想。
这种拿捏分寸的手段,比一味强硬更让人忌惮。
“娘娘,陈贵人昨天派人来问,说她哥哥从江南捎了些新茶,要不要送过来?”画春问道。陈贵人的哥哥还在江南盐运司当差,以前每月都会给德妃送些好处,自打苏清颜查账后,他们的联系就少了许多。
德妃想了想,摇了摇头:“让她自己留着吧。最近……少来往。”
画春愣住了:“娘娘,您这是……”
“苏清颜现在盯得紧。”德妃站起身,走到窗边,“申诉箱就在廊下,谁知道哪个角落里就藏着她的眼线?这时候来往密切,不是自找麻烦吗?”
她想起前几日,张婕妤因为宫里的小太监在御花园里说了苏清颜几句坏话,就被苏清颜借着皇上的手罚了三个月月钱。那点小事,本不值当罚,可苏清颜偏就能借题发挥,既敲打了张婕妤,又没落下苛责的名声。
这种手腕,让德妃觉得心惊。她忽然意识到,自己以前太小看苏清颜了。这个女人不仅懂规矩,更懂人心,懂什么时候该硬,什么时候该软。
“那……我们就眼睁睁看着她越来越得意?”画春不甘心地问。
“得意?”德妃冷笑一声,“这后宫的路长着呢,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。”她转身看着画春,“去告诉陈贵人,让她哥哥在江南收敛些,别给人抓住把柄。还有张婕妤,让她安分点,别再去找苏清颜的麻烦。”
画春虽然不解,但见德妃神色严肃,也不敢多问,连忙应声去了。
其实德妃心里清楚,现在不是跟苏清颜较劲的时候。皇上正看重苏清颜,申诉制又让她得了底层宫人的民心,这时候硬碰硬,只会让自己吃亏。
她要等。等苏清颜出错,等皇上的新鲜感过去,等那些被苏清颜得罪的人攒够了怨气。总有一天,她能找到机会,一击致命。
接下来的日子,永和宫果然安静了许多。德妃不再让李三往娘家送东西,也不再和陈贵人、张婕妤私下往来,每天要么在宫里看书,要么去给太后请安,活得像个与世无争的闲人。
有次在御花园遇见苏清颜,德妃甚至还主动笑着打招呼:“苏嫔近来辛苦了,看你清减了不少,可要多补补身子。”
苏清颜也笑着回礼:“多谢德妃娘娘关心,臣妾还好。”
两人客客气气地说了几句话,就各自离开了。看着德妃离去的背影,容嬷嬷低声道:“主子,德妃这是转性了?怎么对您这么客气?”
苏清颜望着远处的宫殿,轻声道:“她不是转性了,是在等。”等一个能扳倒她的机会。
“那我们要不要……”容嬷嬷做了个防备的手势。
“不必。”苏清颜摇了摇头,“她不动,我们就继续做我们的事。”她知道,德妃这种人,一旦收敛锋芒,就意味着在酝酿更大的风暴。但她不怕,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,只要自己行得正坐得端,就不怕别人挑错。
这天,苏清颜正在核对宫苑维护的账目,忽然发现御花园的修茸费用比去年多了三成。她让人去查,原来是负责采买木料的太监虚报了价格,多领了五十两银子。
“按规矩,该如何处置?”苏清颜问。
“这太监是李德全的人,按宫规该杖责三十,发去看守皇陵。”容嬷嬷答道。李德全是德妃的心腹太监,这下又能敲打德妃了。
苏清颜却想了想,道:“罚他半年月钱,降为杂役太监,在御花园扫地三个月。”
容嬷嬷不解:“主子,这处罚是不是太轻了?”
“轻重不在于罚多少,在于让他知道错了。”苏清颜看着账册,“李德全是德妃的人,我们若罚得太重,难免又会让她觉得我们在针对她。”她现在要的是安稳,不是争斗。
消息传到永和宫,德妃正在临摹字帖。画春拿着消息进来,气鼓鼓地说:“娘娘,苏嫔又放过了李德全的人!这明摆着是故意的,让您欠她个人情!”
德妃放下笔,看着纸上“宁静致远”四个字,忽然笑了:“她倒是会做人。”苏清颜这是在告诉她,只要她安分守己,大家就能相安无事。
“那我们……”
“让李德全好好管教手下人。”德妃重新拿起笔,“告诉那个采买的太监,好好在御花园扫地,别再惹事。”
画春虽然还是不解,但见德妃神色平静,也只能应声去了。
殿内又恢复了安静,只有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。德妃看着纸上的字,眼神渐渐变得深邃。苏清颜,你以为这样就能相安无事了吗?你太天真了。这后宫里,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宁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