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阳宫方向腾起的火光,比西苑那夜更为刺目,映红了小半个皇城夜空,空气中隐约传来木材爆裂的噼啪声和宫人惊慌的哭喊。
秦绾冲出养心殿,侯小乙已带着一队精锐侍卫候在门外,墨羽的身影也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廊下阴影中。
“情况如何?”秦绾声音冷冽,一边快步向景阳宫方向走去,一边问道。
“火势起得突然,是从大皇子寝殿后方烧起来的,风助火势,蔓延极快!”侯小乙语速急促,“我们的人已经赶到,正在全力扑救,但……但大皇子殿下还在里面!”
秦绾心头一沉,脚步更快。对方果然选择了最狠毒的一招——纵火弑皇嗣!无论成功与否,皇宫走水,皇子遇险,她这个负责宫禁安保的代首辅都难辞其咎!
“分两路!”秦绾当机立断,“侯小乙,你带人协助救火,控制火势,务必保证其他宫殿安全!墨羽,带你的人,随我进去救人!”
“郡主!火势太大,危险!”侯小乙急道。
“顾不了那么多了!”秦绾厉声道,“大皇子若有闪失,你我皆百死莫赎!”她看了一眼墨羽,“走!”
墨羽一言不发,只一挥手,数名暗卫如同影子般紧随秦绾,冲向那已被火光和浓烟吞噬的景阳宫。
养心殿内,裴砚强撑着坐起,胸口因急促的呼吸而阵阵闷痛。孙院正急忙上前:“大人,您不可再动气!”
裴砚摆手制止他,目光死死盯着窗外那片骇人的火光,指尖深深掐入掌心。他知道这是陷阱,是针对秦绾,也是针对他的毒计。秦绾此去,凶多吉少!
“孙先生,”他声音嘶哑,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,“备轿!”
“大人!万万不可!您这身子……”孙院正骇然。
“备轿!”裴砚重复道,眼神冰冷如刀,“去景阳宫!”
他必须去。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,他不能让她独自面对。
景阳宫外已乱作一团。提桶的宫人、救火的侍卫奔走呼喊,水龙喷射出的水柱在冲天的火光前显得杯水车薪。热浪扑面,灼得人皮肤发痛。
秦绾用湿帕捂住口鼻,在墨羽等人的护卫下,冒着不断坠落的火星和呛人的浓烟,冲入了景阳宫正殿。殿内更是如同炼狱,梁柱倾颓,帷幔化作飞灰,视线被浓烟遮蔽,只能凭借记忆和呼喊声摸索。
“大殿下!大皇子殿下!”秦绾高声呼喊,声音在噼啪的燃烧声中显得微弱。
“在……在寝殿里面……”一个被烟熏得满脸黑灰的小太监瘫坐在角落,指着内间方向,声音颤抖,“殿下不肯走……说要等……等母妃……”
秦绾心头一紧,不再犹豫,对墨羽道:“掩护我!”说罢,便弯腰向内间冲去。
内间火势更大,热浪几乎让人无法呼吸。秦绾眯着眼,依稀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床榻角落,被浓烟呛得不断咳嗽,正是大皇子李璟!
“璟儿!”秦绾冲过去,一把将他抱起。孩子吓得浑身发抖,紧紧抓住她的衣襟。
就在这时,一根燃烧的横梁带着骇人的声响,朝着他们当头砸下!
“郡主小心!”墨羽惊呼,猛地扑上前,挥刀格挡,但那梁木沉重,带着万钧之势!
眼看避无可避,秦绾下意识将大皇子紧紧护在怀中,背对那坠落的火焰——
千钧一发之际,一道青色身影如同疾电般掠入,带着一股决绝的力量,猛地将秦绾连同她怀中的孩子一起推开!
“轰隆!”燃烧的梁木重重砸落在地,火星四溅。
秦绾踉跄几步站稳,回头望去,只见裴砚踉跄着后退,方才推开他们的那只手臂被下坠的梁木边缘狠狠擦过,袍袖瞬间焦黑破裂,露出底下皮开肉绽、鲜血淋漓的伤口!而他脸色煞白如纸,唇边溢出一缕鲜红,显然方才那一下,已牵动了他未愈的内伤!
“裴砚!”秦绾失声惊呼,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。
裴砚却看也未看自己的伤,目光迅速扫过她和怀中无恙的大皇子,声音因痛楚而微颤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:“走……快走!”
墨羽与暗卫立刻上前,护着秦绾和大皇子,迅速向外撤离。
秦绾被护卫着冲出火海,回头望去,只见裴砚在两名暗卫的搀扶下,也正艰难地向外走来,他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,额角青筋暴起,冷汗涔涔,那惨白的脸色在火光的映照下,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碎裂,偏偏那脊梁,依旧挺得笔直。
直到所有人都安全撤出景阳宫,他才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,身体晃了晃,若非暗卫死死扶住,几乎栽倒在地。
“裴砚!”秦绾将大皇子交给赶来的乳母,不顾一切地冲到他身边,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,触手一片冰凉的冷汗和黏腻的鲜血。看着他手臂上那狰狞的伤口和唇边的血迹,她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,汹涌而出。
“你……你怎么样?”她声音哽咽,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。
裴砚靠在她身上,呼吸微弱,却极力扯出一个安抚的弧度,想说什么,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,更多的鲜血自唇角溢出。
“别……别说话……”秦绾慌忙用手帕去擦他唇边的血,那刺目的红灼伤了她的眼,也烫穿了她的心。她抬头,对周围乱作一团的人厉声喝道:“传孙院正!快!”
火光依旧映天,救火的喧嚣不绝于耳。
但在秦绾眼中,此刻只剩下怀中这个人为她挡去灾厄、重伤濒危的身影。
什么权谋,什么朝局,什么顾忌,在这一刻,都变得微不足道。
她只知道,她不能失去他。
绝对,不能。
君影共赴火海,以身为盾。
有些心意,无需再言,已在生死关头,昭然若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