艾琳接过书记官递来的加急文书,手指在火漆印上停了一下。她没有立刻拆开,而是把文件放在桌角,转身对书记官说:“去请谋士,我有要事商议。”
书记官应声退出。政务厅里只剩下她一人。阳光从窗格斜照进来,落在堆满文书的长桌上。她走到墙边,掀开遮布,露出那幅巨大的舆图。北方边境的山脉、关隘、河流都用红笔标出,雁门关的位置被圈了三道。
片刻后,谋士走进来。他手里提着一个竹匣,外皮泛黄,边角磨损。他在艾琳面前站定,低声说:“北境的细作传回消息,那支商队原走旧驿道,昨日突然转向东岭小径,绕过哨卡,直奔王都方向。”
艾琳点头:“我知道了。但这不是重点。”
谋士抬头看她。
她说:“一支商队改道,可能是避劫匪,也可能是运货赶时间。可如果周边几国都在做类似的小动作呢?你有没有注意他们最近的动静?”
谋士打开竹匣,取出一叠密报:“西狄国上月扩招骑兵三千,对外宣称护商队。但他们调的是战马,配的是重甲,不是商路护卫该用的轻骑。南诏削减与我国的粮市交易两成,却从东海暗购铁矿,数量足够铸三千柄长刀。”
他顿了顿,又抽出一封:“极北部落本月举行祭天大典,按例只邀邻部观礼。这次却派使者去了西狄和南诏,三地代表闭门议事三天。事后,西狄军营出现新的旗号,图案是三头狼首交颈。”
艾琳盯着舆图,一句话没说。她的手指慢慢划过三国交界处,最后停在一条隐秘山道上。那里连接着废弃的铜矿隧道,曾是走私军械的老路。
“他们怕什么?”她忽然问。
谋士沉默几秒,才开口:“怕您让百姓吃得饱,穿得暖,兵有兵器,农有新具。这样的国,不会轻易屈服。他们的王座,是靠压榨活下来的。您这边一变,他们的民就会问——为什么我们不行?”
艾琳转过身,看着他:“所以这不是商队的问题,是试探。”
“是。”
“他们在看我们有没有察觉,有没有防备,有没有力量反击。”
“正是。”
她走到案前,提起笔,在一张空白纸上写下三个名字:西狄、南诏、极北。然后画了一条线,把它们连起来。
“成立‘四方观势局’。”她说,“由你牵头,七日内汇总三类情报:一是各国使节言辞变化,二是边境驻军调动记录,三是民间商路流量与粮价波动。我要知道每一匹马进出的时间,每一车粮交易的价格,每一个流言从哪张嘴说起。”
谋士收起竹匣:“我即刻安排。”
“还有三件事。”她继续说,“第一,工造革新署的新式床弩,原计划三个月量产。现在改为两个月。优先装备雁门关、青石岭、黑水坡三处要塞。”
“财政司那边……”
“不用他们批。从内库调银,账目另立隐册,每月由监察使团核对一次。钱可以少花,但不能断。”
“第二,通知莱昂。让他以巡查水利为名,带两个营北上。路线走东线官道,每日行程控制在三十里内,做出不紧不慢的样子。到雁门关后,就地驻扎,等我下一步命令。”
谋士记下要点。
“第三,”艾琳拿起那份加急文书,终于拆开,“这支商队,不要拦截,也不要惊动。让他们进王都。进城后,影线全部出动,盯住每个人,每辆车,每一袋货物。我要知道他们见了谁,说了什么,写了什么字。”
谋士合上笔记:“若他们真是探子,会不会察觉被监视?”
“会。”艾琳说,“但他们不知道我们知道。只要他们还敢传信,就能顺藤摸瓜。我们现在不动手,是因为还没准备好。但他们更没准备好。我们是在等,他们在赌。”
谋士深深看了她一眼,低声道:“您已想得很远。”
“不是我想得远。”她说,“是过去的事告诉我,平静从来不是真的平静。叛乱前夜,宫里也在挂灯笼;敌军压境之前,市集照样卖菜。”
她走到灯架旁,拨了拨烛芯。火光跳了一下,映在舆图上,照出她半边脸的轮廓。
“下令吧。”她说,“‘寅字一号’档案即刻启用。今后所有涉及外患推演的情报,统一归档,专人保管,阅后即焚副本。”
谋士躬身行礼,转身出门。走到门口时,他停下脚步,回头看了一眼。
艾琳站在舆图前,左手按在雁门关的位置,右手握着一支朱笔。她的影子被灯火拉长,投在地图上,像一道横贯北方的防线。
窗外暮色渐沉,政务厅的灯火一盏盏亮起。书记官再次进来,捧着一摞新批文卷。艾琳扫了一眼,直接搁在旁边。
“刚才的命令,”她说,“现在就办。床弩图纸今晚必须送到西岭工坊。莱昂的调令,明早随晨报送出去。四方观势局的名单,限你三日内报我。”
书记官低头记下。
“还有。”她拿起那份商队报告,“把这一页抄三份,一份送工造革新署,一份给财政司备案,另一份……放进‘寅字一号’档案。”
书记官应下,抱着文书退出。
厅内只剩她一人。她重新看向舆图,目光从北境移向南方城邦。那里曾送来友好书信,也接待过访问学者。但现在,她必须重新评估每一次往来。
她取下朱笔,在南方边境轻轻点了一下。不是标记敌人,而是提醒自己——朋友也可能变成对手,只要利益改变。
她坐回案前,翻开一本空白册子,写下第一行字:“外患预警机制草案”。
笔尖划过纸面,发出稳定的声音。
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,是书记官去而复返。他站在帘外,声音压得很低:“谋士大人说,西狄最近招募的骑兵中,发现了两名前王宫禁军的身影。”
艾琳握笔的手停了一下。
她没有抬头,只说了一句:“查他们什么时候离营,经谁批准,领了多少遣散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