艾琳与莱昂并肩走回内宫,脚步落在石砖上发出规律的响声。阳光从廊柱间斜照进来,映在他们的肩头。文书官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拐角,两人没有停留,径直朝书房走去。
门被推开,室内安静。桌上还放着昨夜未收起的卷宗,角落里有一杯冷掉的茶。艾琳走到主位坐下,手指轻敲桌面。莱昂站在她对面,双手撑在椅背上。
“刚才百姓说的话,我都听到了。”艾琳开口,“他们不是谢我,是希望这样的日子能一直下去。”
莱昂点头:“所以不能停。高台上的承诺,得变成一条条能落地的事。”
“我一直在想,规则公平只是开始。”艾琳翻开一张空白羊皮纸,“现在要让这规则落到每一块田、每一户人家头上。”
她提笔写下第一行字:土地确权试点。
“农奴耕种几十年,地却不是自己的。只要领主一句话,就能赶人。”她说,“我们要定下新法,谁种地,谁就有权。五年不弃耕,土地归农户所有。”
莱昂皱眉:“老贵族不会答应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艾琳继续写,“但北境三村已经试行半年,产量涨了两成,逃户减少八成。数据摆在那里,反对的人说不出道理。”
她放下笔,抬头看莱昂:“第二件事,设立巡回法庭。每年春冬两季,法官带记录员下乡,现场审案。过去百姓告状要跑上百里,等得起吗?等不起。冤屈积多了,人心就散了。”
莱昂沉默片刻,开口:“制度能立起来,可人心怎么稳?”
他走到窗边,拿起桌上一本旧册子:“你看市集上那些孩子,会算数,识几个字,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读书。他们爹娘只知道‘当官的说了算’,出了事跪着求人。这不是怕官,是不信法。”
艾琳看着他。
“我想推明理堂。”莱昂说,“每个郡设一处,白天教人识字,晚上讲律法故事。请说书人把判例编成段子,让孩子也能听懂。再找画师做图册,贴在村口墙上。让人知道,打官司不用送礼,告状也有用。”
艾琳思索一会儿:“钱从哪来?”
“砍掉三场庆典,省下的银子够建二十座。明年再扩。”莱昂回答。
“你这是拿热闹换根基。”艾琳嘴角微动,“我同意。不过还得加一条——基层医教官聘任制。”
她重新提笔:“从技学堂毕业的学生里选人,派到偏远村子,三年一轮换。待遇比城里高两成,住宿由地方解决。医生看病,教师授课,都记入考核。干得好,可升郡级职位。”
“这样一来,没人愿去的穷地方也能有人守。”莱昂说。
“对。”艾琳点头,“人留住了,服务才能持续。孩子有学上,病人有药吃,才会相信这个国家真在变。”
两人不再争执,反而越谈越近。艾琳命人取来大卷羊皮纸铺在桌上,两人一起列项。
行政方面,优化税制申报流程,废除中间代缴;司法方面,建立案件登记系统,每案必录;教育方面,扩大技学堂招生,增设农艺、织造、水利三科;医疗方面,推动草药本地采购,降低药价;交通方面,绘制全国路网图,优先修通断点路段。
“这五条,得叫个名字。”莱昂说。
“就叫《五年兴国纲要》。”艾琳写完最后一行,“不靠奇迹,不靠运气,就靠一件件小事堆出来。”
她站起身,绕到桌前看整张计划。字迹工整,条目清晰。没有空话,全是动作。
“你觉得最难的是哪一步?”她问。
“不是哪一步难,而是所有人能不能一起走。”莱昂说,“百姓信了,官员得跟上。若下面敷衍,上面再急也没用。”
“那就盯住执行。”艾琳说,“你刚才提到明理堂,我决定加一项——每月发布‘政务白皮书’,用最简单的字印成传单,发到每个村子。写了什么政策,花了多少钱,查了多少案,全写清楚。让百姓自己对照,发现问题可以举报。”
“这样一来,监督就不只靠官府。”莱昂笑了,“是全民在看。”
“没错。”艾琳也露出一丝笑意,“我们建的不只是制度,是一个能让普通人说话的地方。”
她重新坐下,拿起笔修改草案。莱昂则走到墙边地图前,盯着边境线看了一会儿。
“光内部动还不行。”他说,“得让外面的东西进来。新思想,新技术,新的活法。封闭只会僵化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开放边境?”
“对。”莱昂回头,“允许外邦商旅进入指定城市,设专门交易区。他们带来货,也带来消息。我们的工匠能看到外面怎么做工具,农民能知道别处怎么种地。信息流动起来,人才会动起来。”
艾琳思考片刻:“准许三个关口试点。但必须登记身份,活动范围限定,违者驱逐。安全不能松。”
“可以。”莱昂点头,“贸易是呼吸,但得慢慢换气,不能一口气吸太猛。”
两人达成一致,气氛沉静下来。艾琳再次看向桌上的纲要,目光坚定。
“这不是命令。”她说,“是我们对这片土地的承诺。每一条路修起来,每一间学堂盖好,都是在告诉人们——你们值得更好的生活。”
莱昂看着她:“明天就开始?”
“今天就开始。”艾琳提起朱笔,在纲要末尾签下名字,“先召六部主官听令,三天内拿出实施细则。十日后公布第一批试点名单。”
她放下笔,手指按在卷轴边缘。
就在这时,门外传来轻叩声。
“大人。”侍从的声音从外传来,“边境守军快马传讯。”
艾琳抬头。
“一支来自东方山谷的商队已抵达关隘,共三十七人,携带陶器、染料和一种未知金属矿石,请求入城通商。”
房间里安静了一瞬。
莱昂看向艾琳。
她没有立刻回答,而是缓缓将视线转回桌上的纲要。阳光照在羊皮纸上,字迹清晰可见。
片刻后,她开口:
“让他们在驿站歇息,提供饮食,不得擅自离队。”
“明日辰时”
她站起身,整理衣袖
“我们在议事厅接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