艾琳回到政务厅,袖中红绳鸽信尚未拆开。她先翻开三份边郡粮仓报告,逐页核对数字。每一页都盖着双人签章,数据平稳,无异常调拨记录。她合上最后一本,轻轻呼出一口气。
侍从在门外低声禀报:“王宫高台外聚了不少百姓,说是自发来道谢的,不敢惊扰您,只求能远远看一眼。”
艾琳起身,披上外袍,没有说话。莱昂已在廊下等候,见她出来,默默跟上。
他们走上高台时,晨光正斜照城中。街道干净,屋舍整齐。几个孩子在巷口踢布球,笑声清脆。铁匠铺前,学徒抡锤打铁,师傅在一旁指点。市集已经开张,卖菜的老农把最后一筐萝卜搬上摊位,脸上带着笑。
歌声从不同方向传来。不是统一的曲调,而是各自哼唱,却汇成一片。有人唱的是修路时号子改编的歌,有人唱医队进村那天编的小调。歌词简单,讲的是不再饿肚子、孩子能上学、生病有药吃。
一个老妇坐在石阶上晒太阳,孙子趴在她膝头写字。她指着王宫方向说:“就是那位大人,让我们不怕明天。”
这话被风吹到了高台上。艾琳听见了,手指微微颤了一下。
莱昂站到她身边,声音很轻:“你看,他们不是在庆祝胜利,是在庆祝活着。”
艾琳没回答。她看着远处新建的学堂,一群学童背着书包走进校门。路边排水沟修得平整,雨水不会再漫进民房。南港方向,一艘商船正缓缓靠岸,装卸工列队等候。
这一刻,她心里那根绷了太久的弦,松了一寸。
就在这时,一队百姓代表沿着台阶走上高台。他们穿着普通衣裳,手里捧着东西——有麦穗扎成的花环,有陶土烧制的纪念盘,还有一个木盒,由一位白发老者双手托着。
队伍停下。领头的人说:“我们没什么贵重东西,这些都是自己做的,只想让您知道,大家记着您的恩情。”
艾琳走下两步台阶,亲自接过花环和陶盘,一一回应。她走到老者面前时,对方抬头看了她一眼。那眼神很沉,不像单纯的感激,倒像是确认什么。
老者将木盒递出,低声道:“愿光明永驻。”
艾琳点头,接过盒子。木料普通,刻着几句古语,意思是“守土者得民心,持正者得天助”。她不懂这些字的来历,但能感觉到分量。
她把盒子交给身后侍从,又回身面对众人:“你们不用谢我。路是你们自己走出来的,田是你们自己种的,孩子是你们自己送去读书的。”
人群中有人喊:“可您给了我们机会!”
艾琳摇头:“我不是给你们机会,我是让规则公平一点。你们值得更好的生活。”
话音落下,四周安静了一瞬。接着,掌声响了起来。不是整齐划一的礼节性鼓掌,而是从某个角落开始,一个接一个加入,最后连远处街口的人都拍起了手。
莱昂站在她身后,看着这一幕。他知道艾琳不喜欢这种场面,但她今天没有躲。
她转过身,望向远方山脉。阳光落在她脸上,映出清晰的轮廓。
“今天的安宁不是终点。”她的声音不大,却传得很远,“我要带你们走向更远的地方。让每个孩子都能读书,每寸土地都有路通达,每一次生病都不再绝望。”
人群静了下来,听着。
“我们会建更多的学堂,修更宽的路,让医队走遍每一个村子。商人可以安心做生意,农民可以踏实种地,工匠可以靠手艺养活全家。”
她顿了顿。
“这不是梦。是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。”
最后一句话说完,掌声再次响起,比刚才更响。有人开始喊她的名字,不是尊称,也不是头衔,而是像呼唤亲人一样叫着。
莱昂走到她身边,轻声说:“你做到了。”
艾琳看着山那边。“只是开始。”
她回头看了看那支绑红绳的白鸽,已被影线队员取走送检。隐患还在,她没忘。但现在,她允许自己停这一会儿。
百姓陆续退去,歌声仍在城里回荡。献礼的代表们也转身下阶,混入人群。那位老者走在最后,脚步缓慢。他经过一根石柱时,右手在柱底轻轻一抹,然后继续前行。
艾琳没看见这个动作。
她站在高台边缘,风掀动披风。莱昂站她身旁,两人谁都没动。
“该去书房了。”他说。
艾琳点头,转身迈步。
他们沿着回廊往内宫走去,脚步平稳。阳光洒在石砖上,映出两人的影子,一前一后,拉得很长。
走廊尽头,一名文书官抱着卷轴迎面走来,低头行礼。他的袖口沾着一点泥土,像是刚从外面回来。
艾琳从他身边走过时,那人抬起了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