莱昂的手掌贴在泥地上,指尖顺着车轮压出的沟痕向前滑。昨夜的雨让泥土松软,痕迹边缘已经模糊,但主道上的印子还看得清楚。他抬头,前方树林密集,枝叶交错遮住天光。
“分三组。”他说,“左路两人探,右路两人查水源附近,我带主力走中间。”
士兵领命散开。林中安静,只有脚步踩断枯枝的声音。风从树梢掠过,吹动他的披风。他走在最前,眼睛盯着地面,每一步都踩在旧辙上。
两里后,一棵倒下的松树横在路中,树干断裂处新鲜,像是最近才被砍断。马车无法通过,只能绕行。他蹲下身,看到旁边有新的拖痕,泥土翻起,草根撕裂。
“就是这里改道了。”
队伍沿着拖痕前行,穿过一片低洼地。溪水边出现一排杂乱脚印,混着马蹄印,方向朝猎屋。那是一座废弃木屋,屋顶塌了一角,门板歪斜挂着。
莱昂抬手示意停下。他独自靠近,推开门。屋内昏暗,干草堆里露出一个银料箱的角。他打开箱子,银锭一块不少。婚书木匣藏在墙角石缝,外皮沾了灰,但封口完好。婚誓匾的原木靠在另一侧,表面无损。
“没人。”随行医师检查四周,“也没有血迹。应该是临时避险留下的。”
“山体滑坡?”一名士兵问。
“有可能。”莱昂站起身,“运输队遇险后弃车逃跑,东西来不及带走。现在人没找到,说明他们活着,只是躲远了。”
他下令将物资装上备用马车,派人快马回城送信:“物资尽复,明日午前归城。”
信使出发后,他带队押运返程。途中需绕行一段陡坡,那是唯一安全路线。太阳偏西,队伍缓慢前进,车轮稳稳滚过碎石路。
王宫工坊内,烛火通明。
艾琳站在案台前,看着新来的五名工匠登记名字。她让人打开匠籍名录,连夜调人。这五人都是外坊有名的老师傅,手艺过硬。
“每完成一件核心器物,赐田一亩,免役三年。”她当众宣布。
工匠们互相看了一眼,有人低头搓手,有人直了直腰。没人说话,但动作立刻快了起来。
首席工匠接过婚戒木模图纸,仔细看了几遍,点头说:“能做。三天够了。”
艾琳把图纸交给他,又走到原学徒身边。那孩子还在刻装饰板,刀法比昨天稳。
“继续。”她说,“你负责副件,主件由他们接手。但你的部分也要按标准来。”
学徒用力点头,重新握紧刻刀。
老铁匠拄着拐杖进来,带来消息:“老木匠醒了!”
艾琳立刻转身。
“他不能起身,但脑子清楚。口述了一套刀法要诀,弟子记下来了。说是专门用于婚誓匾的弧面处理。”
她快步走向病房。老木匠躺在床铺上,脸色苍白,但眼睛有神。
“我能说。”他说,“不能动,但能说。让他们照着做。”
艾琳站在床边,听他一句句讲完,然后回头对门外等候的工匠说:“把这些要点传下去,所有人都要知道。”
她回到工坊时,礼部大臣和工部尚书正等在院中。
“我们刚接到消息。”礼部大臣开口,“莱昂派人送信,说物资找到了?”
“是。”艾琳说。
“真的全部找回?没有损坏?”
“银料、木匣、原木都在。运输队失踪,但人应该没事。”
两位大臣沉默片刻。工部尚书搓了搓脸:“那……典礼还能按原计划办?”
“本来就没打算改。”艾琳看着他们,“现在人有了,料也回来了。进度会赶上来。”
礼部大臣犹豫了一下:“可时间太紧。就算现在开工,三天内完成所有制作——”
“我已经安排好了。”她打断,“主件由新工匠负责,副件由学徒完成。双线并进。你们只需配合调度,不要再说延期。”
两人对视一眼,终于点头。
“我们回去就重新部署。”工部尚书说,“取消应急预案。”
他们离开后,艾琳站在工坊门口。里面灯火亮着,锤声、锯声、刻刀刮木的声音不断传来。新来的工匠已经开始测量银料厚度,准备熔铸戒指。原学徒在灯下反复练习花纹线条。
她走进去,拿起一块废料,试着划了一道曲线。还是不够顺,但她没停。一下,再一下。
直到手指发酸,她放下刀。
老铁匠坐在角落的小凳上,闭眼听着声音。每当一声刀落,他的眉头就松一点。
深夜,城南茶铺的老板娘推开窗,看见宫墙方向灯火未熄。
“还没睡啊。”她自言自语。
邻居披衣走过:“听说了吗?东西找回来了。”
“谁说的?”
“早上有个骑兵飞奔进城,直奔工部。肯定是有好消息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老板娘轻声说,“他们熬了一夜呢。”
宫墙内,艾琳坐在案前,面前摊着进度表。她用笔划掉“待料”一项,写下“已归,开工”。
外面传来鸡鸣。天快亮了。
她起身走到院中,抬头看天。东方微白,星辰渐隐。
工坊里,首席工匠正在校准模具。他把银料放进坩埚,火苗舔着锅底。旁边,两名学徒合力搬运婚誓匾的原木,放到雕刻台上。
老木匠的弟子拿着记录本,站在台边,一句句念出口诀。
“第一层弧度,深三分,缓进刀……”
工匠点头,调整角度,缓缓落下刻刀。
木屑掉落,落在地上堆成小堆。
艾琳站在台边,看了一会儿。她没说话,只是轻轻点了点头。
远处官道上,马蹄声由远及近。
莱昂骑在马上,身后是满载物资的车队。晨光照在他的肩甲上,反射出淡淡光晕。
他抬头看前方城门,轮廓清晰。
“加快速度。”他说,“中午前必须进城。”
队伍提速前行,车轮滚滚碾过土路。
工坊内,锤击声越来越密。
首席工匠取出第一枚成型的戒指毛坯,放在灯下查看。表面粗糙,但形状完整。
他把它递给助手:“打磨,抛光,今晚必须完成。”
助手接过,立即坐下工作。
另一侧,婚誓匾的第一道纹路已被刻出,是一圈缠枝野玫瑰。
艾琳伸手摸了摸那道凹槽,指尖感受到木纹的起伏。
她收回手,站直身体。
“根还在。”她说,“花就会开。”
院中,新来的工匠们陆续吃完早饭,回到岗位。有人端来热汤,分给熬夜的人。
老铁匠拄着拐杖走到门口,望着天空。
太阳升起来了。
莱昂带队穿过最后一段山路,前方已是平原。
他回头看了一眼车队,确认所有箱子都在。
“走。”他拉紧缰绳,“回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