莱昂的马蹄声在宫门前停住。他翻身下马,铠甲上还沾着晨露,肩头微湿。城门刚开,街上行人寥寥,但他没有进宫歇息,而是径直走向议事厅。艾琳是后来才听说的——一名侍从匆匆来报,说莱昂接了边境急件,正召集将领议事。
她赶到时,议事厅内已散去大半人。莱昂站在沙盘前,手指点着北线一处哨塔位置。地图边缘泛黄,那座哨塔孤悬于山脊,连接三处防线。他抬头看见艾琳,语气放轻:“地基松动,昨夜雨水冲刷后裂了口子。若不及时修,塌了会影响整条防线。”
“派工部去就行。”艾琳说,“你刚回来,该休息。”
“我得去看。”他说,“不是信不过别人,是我答应过你,要亲手筑起最牢的护盾。这不只是军务,也是我说过的话。”
艾琳没再开口。她知道他说的是哪一天——庆功宴后的露台,月光下他握着她的手,说要陪她走到最后。那时他眼里有火,现在也有,只是多了几分风尘。她只问了一句:“多久?”
“三天。”他说,“修好就回。”
外面传来士兵整队的声音。莱昂披上披风,转身往外走。艾琳跟到庭院,看他翻身上马。马蹄踩在石板上,发出清脆声响。他回头看了她一眼,没说话,只是点了点头。
马队很快消失在官道尽头。
工坊里灯火通明。艾琳走进去时,工匠们正在打磨婚戒。银圈在灯下泛着微光,表面已光滑如镜。首席工匠递上成品,她接过看了看,轻轻点头:“可以了。”
“婚誓匾也快好了。”学徒在一旁说,“主纹已经刻完,只剩边角修饰。”
她走到雕刻台前。木匾上的野玫瑰缠枝清晰可见,花瓣层叠,线条流畅。老木匠的弟子站在旁边,手里攥着那本记满口诀的册子,神情专注。艾琳伸手摸了摸其中一朵花的轮廓,指尖传来细微的起伏。
“按这个进度,后天能全部完成。”工匠说。
“好。”她说,“都按计划来。”
她走出工坊,天色已暗。王宫安静,只有巡夜的脚步声偶尔响起。她本该回寝殿,却不知不觉走向绣房。婚服挂在屏风后,金线在烛火下闪着柔和的光。她走近,手指轻轻抚过袖口的刺绣。那里有一圈细小的藤蔓纹,是她亲自选的样式。
她低声说:“你说要看着我穿上它……可别误了日子。”
话出口才发觉声音有些哑。她停了一下,收回手,转身准备离开。这时窗外一阵风过,烛火晃了晃,映得衣摆微微颤动,像人在轻轻呼吸。
边境营地里,雨刚停。
莱昂站在哨塔下,看着士兵搬运石料。地基裂缝已被挖开,新夯土正在填入。泥水溅在他的靴子上,他没在意。一名工头走来汇报进度,说今夜能完成主体加固,明日再做防水层。
“今晚我留下。”莱昂说。
“您不必这样。”工头劝道,“这里有我们盯着,出不了事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莱昂望着远处山影,“但我得确认每一块石头都稳当。”
夜深后,他回到营帐。桌上摊着地图,但他没看。随从送来热汤,他摆了摆手。“我不冷。”他说,“只是……想她了。”
帐内安静。油灯烧得轻微噼啪响。他从怀里取出一枚玉佩,玉石温润,一面刻着简单的云纹,是多年前一位老匠人所赠。他没送出去,一直带着。现在他摩挲了一会儿,将它放进贴胸的内袋。
“再撑两天。”他对自己说,“一定赶回去。”
第二天一早,艾琳又去了工坊。婚戒已装入木匣,婚誓匾上了清漆,正在阴干。绣娘送来婚服的最后一处缀饰——一对袖扣,银底嵌金,形如交错的枝叶。她说这是照着艾琳画的草图做的。
“您看看合不合心意。”
艾琳拿起一只,对着光看了看,点头:“很好。”
她把袖扣收进盒中,带回寝殿。盒子放在床头,她坐了一会儿,然后起身处理政务。文书堆在案上,她一件件批阅,字迹平稳。午膳送来时她吃了几口,便继续工作。
傍晚,她站在宫门回廊下。官道笔直延伸向远方,被夕阳拉出长长的影子。她不知道莱昂现在在哪,只知道他还没回来。一名侍从问是否要关宫门,她说再等等。
天黑了,星亮起来。
她仍站着。风吹起她的裙角,发丝拂过脸颊。远处城楼传来更鼓声,一下,又一下。
与此同时,莱昂站在营地高处,确认最后一段墙体已完成。工头再次检查后点头:“牢固,不会有问题。”
“收队。”莱昂下令。
士兵们收拾行装,马匹备好。他最后看了一眼新建的哨塔。它立在山脊上,像一根钉子牢牢扎进大地。他翻身上马,队伍缓缓启动。
夜路难行,但他们走得坚决。沿途树木渐少,平原展开。月亮升到中天,照亮前方的道路。他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,目光始终盯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城郭轮廓。
城内,艾琳终于转身离开回廊。她没回寝殿,而是走进静室。桌上放着那枚婚戒木模,是莱昂临走前她给的。她拿起它,放在掌心。木头已经被磨得很光滑,边角圆润。
她把它轻轻放回原位。
然后她走出去,重新站回回廊尽头。视线顺着官道延伸,仿佛能穿过黑夜,看到那个正策马归来的人。
马蹄声由远及近。莱昂带领队伍穿过最后一段土路,前方已是官道主道。他抬手示意加快速度。
风更大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