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关的喜庆尚未完全驱散东南战事带来的阴霾,一封来自前线的加急军报再次让朝堂的气氛降至冰点——
官军又一次遭遇败绩,虽未再损大将,但士气低迷,沿海局势愈发低迷。
主和派官员的声音再次喧嚣起来,甚至有人开始公开质疑皇帝主战的决策。
养心殿内,气压低得令人窒息。
皇帝面沉如水,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龙椅扶手,听着下方臣工们或激愤、或悲观的陈词。
他心中焦灼如火,却深知若无破局良策,强压之下,只会让局势更加失控。
就在这僵持之时,戴权手捧一本装帧清雅的册子,悄无声息地来到御前,低声道:
“皇上,这是新一期的《海棠新刊》,其中有一篇题为‘海事备要’的文章,据说是荣国府那位林姑娘和薛姑娘合撰的,老奴瞧着……或许有些意思。”
皇帝本无心于此等“杂书”,但听闻是贾府那两个才女所着,又冠以“海事”之名,心中微动,随手接过翻阅。
起初只是漫不经心,但越看,神色越是专注。
这“海事备要”(实为《古今应对策·海防篇》精要)并非空谈兵法的文章,而是系统梳理了历代倭患海盗的侵扰规律、登陆特点、战术手段,并结合地理水文,提出了诸如“以海制海,训练熟悉水性的乡勇辅以火器”、“沿海广设烽燧,完善预警”、“利用沙船、鹰船等小型快船近海游击,袭扰敌后”等具体策略。
更难得的是,其后附有宝钗补充的“灾时物资调配与物价平抑实务”,详细阐述了如何保障军需民食,稳定后方。
这篇文章,既有历史的纵深,又有现实的筋骨,其务实与周详,远胜朝堂上许多纸上谈兵的奏对!
皇帝眼中猛地爆出一抹精光!
“好!好一篇‘海事备要’!”
皇帝猛地合上册子,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,“戴权,即刻将此文抄录,传示满朝文武,命他们仔细研读!另,选派快马,以八百里加急速度,将原文送至东南督师行辕,令前线将领参照此文,结合实际情况,调整方略!”
“奴才遵旨!”戴权心中一凛,连忙应下。
当这篇“海事备要”在朝堂上传开时,引起的震动可想而知。
主战派如获至宝,将其视为反击主和派的有力武器;主和派虽仍持保留态度,却也不得不承认此文言之有物,非寻常闺阁笔墨可比。
不少武将更是仔细研读,对其中的一些战术构想和后勤保障思路大加赞赏,只觉豁然开朗。
贾府再次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,进入了朝野关注的焦点。
然而,真正决定战局走向的,并非这篇锦上添花的文章,而是一份通过绝密渠道,跨越千山万水,最终呈递到皇帝御前的密报。
密报来自代号“金陵客”的贾琏。
上面详细陈述了他与疍家首领“龙爷”接触的经过,以及获得的惊天情报:北静王在海外私岛秘密训练水师、囤积大量弗朗机火器!
同时,密报中还附上了“龙爷”代表部分疍家人提出的“义援”条件——他们熟悉东南海情水道,仇恨倭寇侵扰家园,愿为朝廷大军充当向导、提供精准情报,甚至可派出族中勇士,协助官军进行水文勘探、近海突袭!
“啪!”
皇帝猛地将那份密报拍在御案之上,胸膛剧烈起伏,脸色因极致的愤怒而涨红,旋即又转为骇人的铁青!
北静王他竟敢私练水师,囤积火器!
东南战事不利,将士浴血,百姓遭殃,背后竟有此等通敌卖国、为了一己私欲引狼入室的龌龊勾当!
皇帝盛怒,但也深知,此刻绝不能打草惊蛇。
北静王在朝中党羽众多,根基深厚,若无十足把握,贸然动手只会引发朝局动荡,甚至逼其狗急跳墙。
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份密报上,落在了“疍家义援”和“金陵客”这几个字上。
一个大胆的、跳出原有勋贵将门体系的计划,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形。
“戴权,”皇帝沉声开口,“去,传朕密旨,召卫老将军之孙,骁骑尉卫若兰,即刻入宫觐见。”
卫老将军是军功起家,素来不涉党争,在军中威望甚高,且年事已高,早已交卸兵权,其家族与现有勋贵集团瓜葛不深。
其孙卫若兰,年轻骁勇,曾在京营历练,名声不错,正是皇帝需要的、与旧势力无甚牵连的新鲜血液。
卫若兰匆匆奉召入宫,心中忐忑。
他万没想到,皇帝会在深夜单独召见自己这样一个低级武官。
养心殿内,皇帝没有多余的寒暄,直接问道:“卫若兰,东南战事,你可知晓?”
卫若兰躬身答道:“回陛下,臣略有耳闻,心甚忧之。”
“朕欲组建一支新式水师,需一员敢战、机敏,且不拘泥于常法的将领统领。此水师不隶旧军,独立成军,专司近海破袭、情报搜集、引导大军。朕,属意于你,你可能胜任?”皇帝目光如炬,紧紧盯着他。
卫若兰心中剧震,一股热血直冲头顶!
这是他梦寐以求的机会!
他强压激动,单膝跪地,声音铿锵:“臣卫若兰,愿立军令状!必为陛下练出一支能征善战之新师,扫荡海疆!”
“好!”皇帝颔首,“此水师,需‘熟悉海情、不拘一格’。朕已为你寻得臂助——东南疍家,熟悉海情,仇恨倭寇,愿为朝廷效力。另,朕会派一人,代号‘金陵客’,暗中与你及疍家首领协调联络,提供必要支持。此人可靠,你需全力配合。”
“臣,遵旨!”
“至于经费,”皇帝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,“便从日前贾府归还国库的银两中,拨出部分,专款专用。此事需绝对保密,除你与‘金陵客’、疍家首领外,不得令第四人知晓水师真正来历与使命!”
“臣明白!”
卫若兰领了密旨,怀着激荡的心情与巨大的压力,悄然离宫,开始秘密筹备。
而一道密令,也通过绝密渠道,传向了远在东南的贾琏:“奉旨,协理卫若兰,联络疍家,筹建新师。经费已备,便宜行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