寿春王府,原是曹荣的节度使府邸,如今被王庆改为楚国王宫,雕梁画栋间却难掩草寇的粗陋。大殿之内,气氛压抑得近乎凝固,玄色的“楚”字大旗耷拉在梁柱旁,染上了几分灰败。
王庆身着鎏金王袍,端坐在临时搭建的龙椅上,面色铁青如铁。他身材魁梧,满脸横肉,此刻眉头拧成一个疙瘩,死死盯着阶下狼狈不堪的段二,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。
段二一身甲胄破烂不堪,沾满了尘土与血迹,发髻散乱,脸上带着几道伤痕,单膝跪地,头垂得极低,大气不敢喘一口。他身后的亲卫也皆是伤痕累累,神色惶恐,缩着身子站在大殿角落,生怕触怒王庆。
“废物!你这个彻头彻尾的废物!”王庆猛地一拍龙椅扶手,声如惊雷,震得殿内烛火摇曳,“本王给你两万大军,让你镇守涡河渡口,你却连一个时辰都没守住!龚端、龚正被杀,粮草大营被烧,你麾下弟兄死伤过半,你还有脸回来见我?!”
段二浑身一颤,嘴唇哆嗦着,声音带着哭腔:“大王息怒!那范正鸿太过凶悍,麾下燕云铁骑更是悍勇异常,还有王进、杜壆等猛将相助,末将实在抵挡不住……”
“抵挡不住?”王庆怒喝一声,猛地站起身,指着段二的鼻子骂道,“你手握两万大军,还有滕戣、滕戡两位将军驰援,竟被打得丢盔弃甲!范正鸿?他不过是个被朝廷贬斥的逆贼,靠着燕云那点地盘,也敢在两淮撒野!”
提到范正鸿,王庆的怒火更盛,语气中满是怨毒与忌惮:“这范正鸿,野心勃勃,狼子野心!本王与他近日无怨,往日无仇,他却率军驰援两淮,分明是觊觎我楚国的江山!他以为斩了龚端、龚正,分了我的粮草,就能拿下两淮?简直是白日做梦!”
他来回踱步,龙袍下摆扫过地面,发出窸窣的声响:“当年他破辽有功,却被朝廷猜忌,如今借平定我之乱的名义,实则是想再收拢两淮民心,壮大自己的势力,日后再与朝廷抗衡!此等枭雄,比蔡京那老贼还要可恨!”
大殿两侧的文武官员皆是噤若寒蝉,没人敢插话。左侧站着的左谋,身着青衫,手持羽扇,神色沉静,似乎在思索着什么;右侧的袁朗,手持一对水磨炼钢挝,身材魁梧,满脸悍勇之气,眉头紧锁,显然对段二的败绩极为不满。
王妃段三娘站在王庆身侧,她身着一身劲装,容貌算不上绝美,却透着一股泼辣之气,眼神锐利如刀,此刻正用不满的目光瞪着段二:“二哥,你也太不争气了!咱们段家也是响当当的人物,你却被范正鸿打得如此狼狈,丢尽了咱们段家的脸!”
段三娘性情泼辣,武艺尚可,狠辣之名在楚军中颇有威望,连王庆都让她三分。她上前一步,对着王庆道:“大王,范正鸿虽悍勇,但我楚军尚有十万之众,纪山五虎尚存,未必就怕了他!如今涡河已失,寿春危在旦夕,咱们不能坐以待毙,当即刻整军备战,与范正鸿决一死战!”
袁朗连忙附和,向前一步,抱拳道:“王妃所言极是!末将愿率军出战,与范正鸿一决高下!那范正鸿不过是运气好,斩了龚氏兄弟,若真刀真枪地较量,末将未必会输给他!”
袁朗素来悍勇,手中一对钢挝使得出神入化,是楚军中的第一猛将之一,也是王庆最倚重的将领。他看着王庆,眼中满是战意:“大王,范正鸿长途奔袭,又给百姓发了粮食,粮草补给必然困难,且他新收编了不少楚军降卒,军心未稳。咱们只需坚守寿春,同时派军袭扰其粮道,不出一月,范正鸿便会不战自退!”
“坚守?袭扰粮道?”左谋轻轻摇了摇羽扇,上前一步,语气平和地说道,“大王,袁将军,王妃,恕在下直言,此计不妥。范正鸿麾下不仅有燕云铁骑,还有王进、杜壆、石宝等猛将,战力远非我楚军可比。段二将军两万大军尚且不堪一击,我军虽有十万坚守寿春,也未必能守住。”
他顿了顿,继续道:“再者,范正鸿已拿下涡河,打通了粮草运输通道,且他在两淮开仓放粮,收拢民心,不少百姓都愿意为他效力,粮草补给根本不成问题。反观我军,蒙城粮草大营被夺,寿春的粮草只够支撑半月,若坚守不出,不出十日,军中便会断粮,到时候不用范正鸿来攻,我军自会不战而溃。”
段三娘眉头一皱,反驳道:“左先生此言差矣!寿春城防坚固,易守难攻,范正鸿想要拿下寿春,绝非易事。咱们只需坚守半月,待范正鸿粮草耗尽,再率军出击,定能一战破敌!”
“王妃,寿春城防虽坚固,但人心已散。”左谋摇头道,“范正鸿在两淮三次广施仁德,百姓对他感恩戴德,而我军沿途烧杀抢掠,早已失了民心。城中百姓多有怨言,若范正鸿攻城,难保不会有人暗中作乱,开门献城。到时候,城防再坚固,也无济于事。”
袁朗怒道:“左先生休要涨他人志气,灭自己威风!那些百姓不过是些趋炎附势之辈,只要我军守住寿春,再拿出些粮草安抚,他们自然会安分守己。范正鸿就算有民心又如何?在绝对的实力面前,民心根本不值一提!”
“袁将军,民心向背,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。”左谋语气坚定,“当年秦失其鹿,天下共逐之,汉高祖刘邦之所以能击败项羽,正是因为他深得民心。范正鸿如今的所作所为,与当年的汉高祖如出一辙,此等人物,绝非轻易可敌。”
他转头看向王庆,躬身道:“大王,依在下之见,如今形势对我军极为不利,寿春不可守。不如即刻率领大军,撤往淮东或者荆南。二地地势险要,易守难攻,且有长江天险可依,咱们可以在那里休养生息,积蓄力量,日后再图东山再起。”
“撤?”王庆眉头紧锁,语气中带着犹豫,“本王好不容易打下两淮这片江山,如今就这样拱手让人,实在不甘心!”
段三娘也道:“大王,左先生太过保守了!咱们有十万大军,纪山五虎皆是能征善战之辈,为何要惧怕范正鸿?今日一撤,明日范正鸿便会率军追杀,到时候咱们连立足之地都没有!”
袁朗也道:“大王,末将愿以死相拼,守住寿春!请大王给末将五万大军,末将定能将范正鸿挡在城外,让他有来无回!”
左谋看着两人,无奈地叹了口气:“袁将军,王妃,并非在下保守,而是范正鸿的实力实在太强。寿春再硬怎比燕云二州,我等最强战将之二腾氏兄弟都差点被一人斩杀,咱们与他硬拼,无异于以卵击石。撤,并非逃跑,而是为了保存实力。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。只要大王还在,楚军还在,日后总有报仇雪恨、夺回两淮的机会。”
他顿了顿,又道:“况且,两地有不少我军的旧部,咱们撤到那里,可以迅速收拢旧部,扩充兵力。范正鸿若率军追杀,必然会陷入淮东的复杂地形之中,到时候咱们再设下埋伏,定能给他一个教训。”
王庆沉默不语,目光在左谋、段三娘、袁朗三人身上来回扫视。他深知左谋说得有道理,如今楚军形势危急,坚守寿春确实风险极大;但他又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两淮,毕竟这片江山是他浴血奋战得来的。
段三娘见王庆犹豫不决,上前一步,语气坚定地说道:“大王,咱们不能撤!一旦撤退,军中士气必然大跌,到时候士兵们纷纷逃亡,咱们就算撤了,也难以立足。不如放手一搏,与范正鸿决一死战!胜了,咱们便能守住两淮,甚至可以趁机扩张地盘;败了,大不了一死,也比窝窝囊囊地逃到淮东强!”
袁朗也道:“大王,王妃说得对!咱们楚军将士,个个都是悍勇之辈,只要大王一声令下,末将保证,弟兄们定会拼死一战,绝不退缩!范正鸿就算再厉害,也挡不住咱们十万大军的猛攻!”
左谋还想再劝,却被王庆抬手制止。王庆深吸一口气,眼中闪过一丝决绝:“左先生,本王明白你的好意,但两淮是本王的根基,绝不能轻易放弃!袁将军,本王给你五万大军,让你镇守寿春外城,务必挡住范正鸿的进攻!滕戣、滕戡两位将军,率两万大军,袭扰范正鸿的粮道!段三娘,你率两万大军,镇守内城,防备意外!本王亲自率领一万亲卫营,作为后备力量,随时支援各处!”
“大王英明!”段三娘、袁朗齐声应诺,眼中满是激动。
左谋看着王庆,心中满是无奈,却也只能躬身领命:“大王既然已经决定,在下愿为大王出谋划策,辅佐大王守住寿春。”
王庆点点头,目光扫过殿内众人,声音洪亮如雷:“传我将令,全军即刻整军备战!加固城防,囤积守城物资,做好与范正鸿决战的准备!本王要让范正鸿知道,两淮是我王庆的地盘,任何人都休想夺走!”
“遵命!”殿内文武官员齐声应诺,纷纷转身离去,各司其职。大殿内,只剩下王庆一人,他望着窗外寿春的方向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——有对范正鸿的怨毒,有对胜利的渴望,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