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山大营的黑甲军还未散去,沈知微握着那块绣有闭眼鹰的布角,脚步未停。她走出偏殿时,裴砚正与将领低声说话,见她出来,只抬眼看了一眼。她没停下,径直往宫门走。
马车已在等她。
车轮碾过青石路,声音沉闷。她靠在车厢壁上,闭眼片刻,脑中回响着方才那些心声——“动手信号已传”“药发,皇族尽倒”。闭眼鹰不该出现在这里,更不该附着在一场针对帝后的毒杀之中。
她睁开眼,掀开帘子。沈府到了。
守门小厮认出她,慌忙跪下行礼。她没理会,直奔后院。沈翊住在偏房,身子一向不好。她推门进去时,他正坐在榻边喝药,手微微发抖。
“父亲。”她开口。
沈翊抬头,脸色一变。“你怎么来了?”
她不答,站在原地,悄然启用心镜系统,目标锁定他。
三秒后,机械音响起:“只要咬死不认,最多贬官,不至于诛族。”
她放下袖子,语气平静:“父亲可知,今夜西山三百黑甲集结?闭眼鹰再现宴席?”
沈翊手一抖,药碗摔在地上,碎瓷溅到鞋面。他没动,只是呼吸急促起来。
她再用一次系统。
心声浮现:“那龙椅……是先帝遗物,我本想留作凭证,揭发裴昭当年篡改遗诏……谁知竟成把柄!”
她明白了。
这不是谋逆,而是愚忠。沈翊手里有前朝龙椅的残件,以为能用来扳倒裴昭,却不知此物一旦暴露,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。
她压低声音:“若明日早朝礼部当众揭发,您将如何辩?‘藏匿前朝御器’可判谋逆,株连九族。父亲以为,裴砚会因我而赦你?他可以护我,却不能违律纵亲。”
沈翊整个人垮下去,肩膀塌陷,像被抽了骨头。他张了张嘴,声音哑了:“……你说,该怎么办?”
她走近一步:“先把东西交给我。”
“不能给!那是证据!”
“证据?”她冷笑,“谁会信一个贬官之臣私藏龙椅?他们会说你在伪造信物,图谋复辟。你要翻案,也得活着才行。”
沈翊低头,手指抠着衣角,指节泛白。
她不再逼他。“我知道你为何这么做。母亲死后,你没能为她讨一句公道。如今你抓住一点希望,就想拼一次命。可你现在这一搏,不只是赌自己,也在赌整个沈家的命。”
沈翊猛地抬头,眼里有了血丝。
她看着他:“父亲,若您真想翻案,就该等时机成熟。现在动手,只会让敌人笑看我们自毁。”
屋里静了很久。
最后,沈翊缓缓起身,走到墙边,挪开一幅旧画,露出暗格。他取出一块木板,递给她。
她接过,翻看底部——“承平三年”四字清晰可见。材质是金丝楠,纹理紧密,年份久远,绝非仿品。
她收好木板,转身就走。
“你要拿去哪?”
“保命。”她头也没回。
出府后,她命马夫绕道工部老匠人住处。那人姓陈,曾参与重修宫门,手艺精湛,且对她忠心。
她敲开门,直接问:“能不能做一块假的龙椅残件?要带‘承平三年’刻痕,但材质得差些,一看就不像是宫里的东西。”
陈匠人皱眉:“用什么料?”
“樟木。”
“那不行,太软,容易看出破绽。”
“就是要让人看出破绽。”
他懂了,点头:“一个时辰够吗?”
“够。”
她坐在外间等。天快亮时,陈匠人捧出一块新制木板,边缘还带着锯痕,表面有虫蛀痕迹,刻字歪斜,明显是粗工所造。
她检查一遍,满意。
“辛苦你了。”
“娘娘放心,没人会把这玩意当成真品。”
她带人连夜返回沈府,在密室中将真假木板调换。原龙椅的其他部分不动,只替换一条腿上的残件。做完后,她又安排谍网女官放出风声:“沈侍郎近年痴迷古董,常收赝品充数,已被行家笑话多次。”
天刚亮,礼部尚书李崇安便带人上门搜查。
她早已候在正厅。
李崇安带着两名工部官员进屋,直奔密室。不多时,有人喊:“找到了!”
众人围上去,只见那块樟木残件静静躺在箱中,刻着“承平三年”。
工部官员拿起细看,摇头:“此木易腐,纹路松散,且无火烙印。前朝龙椅皆由钦天监监造,每件编号入册。若此为真,岂能流落民间三十年?”
另一人附和:“这是近十年仿制,顶多值二十两银。”
李崇安脸色难看,却不得不承认:“确非御物。”
沈知微冷声道:“烦请诸位记录清楚——沈家所藏,仅为民间仿品,从未冒认前朝遗器。谁若再以此事构陷,便是蓄意污蔑朝廷命官。”
李崇安无话可说,只得带人离去。
屋内恢复安静。
沈翊从里屋走出来,看着她,嘴唇动了动。
她没等他说什么,从袖中取出一份纸卷,当众烧毁。
“这是伪造的收藏名录。”她说,“从今往后,沈家不再藏任何前朝旧物。谁若私藏,不必朝廷来查,我亲自送他入狱。”
全族子弟跪地应诺,无人敢抬头。
她转身,单独留下沈翊。
沉默片刻,她拿出一枚玉佩,放在桌上。
“这是我娘的东西。”
沈翊盯着那枚玉佩,手开始抖。
她看着他:“你当年没能护住她。我也无法让你重新掌权。但只要我在一日,沈家血脉便不会断。”
沈翊忽然跪下,额头抵地,肩膀剧烈起伏。
“知微……是我对不起你母女……”
她伸手扶他起来。
“闭眼鹰已现,裴昭余党未清。我们活着,才有翻案那天。但现在,不是时候。”
沈翊点头,老泪纵横。
她最后看了这屋子一眼,转身离开。
马车驶回皇宫时,天已大亮。
她未回寝宫,直接去了勤政殿外。殿门半开,里面传来议论声。
“……退休官员巡学制,今日是否议定?”
“已有草案,只待皇后裁定。”
她站在门外,没有进去。
袖中的真龙椅残件贴着皮肤,冰凉。
殿内有人咳嗽一声,继续说道:
“国子监那边报上来,今年秋闱考生中有三人父辈曾任前朝太医——”
她抬起脚,迈步走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