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人还在殿外候着,手心全是汗。沈知微翻完最后一份举子履历,笔尖在纸上顿了顿,抬头对宫人道:“传他进来。”
脚步声响起,新任主考官低着头走进来,行礼时声音有些发紧。她没多看他,只问了几句关于阅卷流程的事。对方答得谨慎,句句不出错。她点点头,让他退下。
事情刚落定,外头就来了通报——万邦使团已入京门,三日后设千席宴于太和殿前,庆贺大周新政清明、四海宾服。
她听了,没说话,只让谍网女官即刻调取所有使团随行人员名单,重点查北狄与爪哇旧部的往来记录。她记得前些日子边境急报,说有走私船在暗夜里靠岸,运的是药材,但账目对不上。那批货最后不知去向,可她一直留了心。
三日转眼就到。
太和殿前张灯结彩,各国使臣按品级列班而立。有的低头不语,有的谈笑风生,还有的目光频频扫向御膳台。沈知微坐在凤座旁,裴砚在龙椅上端坐不动。鼓乐声起,百官齐拜,典礼开始。
酒过三巡,一名身穿异族服饰的厨役捧着金壶走上前,要为帝后敬献贡酒。他低着头,脚步平稳,动作熟练。可就在他离御案还有五步时,沈知微悄然启用了“心镜系统”,目标锁定此人。
三秒后,脑中响起冰冷的声音:“子时三刻,药发,皇族尽倒。”
她眼皮没跳,手指也没动,只是轻轻咳了两声。
这是她和裴砚事先约好的暗号。
裴砚眼神一沉,抬手示意司礼监换盏。原本要倒入玉杯的酒被换成清水,那壶酒则被悄悄撤下,由暗卫收走封存。
她没停下。今日是系统使用限额的第九次,她必须用在刀刃上。她继续扫视全场,逐一锁定接近宴席的关键人物。每三人中必有一名侍者来自不同使团,看似寻常轮换,实则步步逼近核心区域。
第二次使用系统,目标是一名端着果盘的婢女。机械音响起:“动手信号已传,等他们倒下。”
第三次,是一位身披黑袍的使臣随从:“毒在甜羹里,吃了撑不过半炷香。”
第四次,第五次……她不断切换目标,九次机会分毫不乱。共捕捉四十七人心声异常,其中三十人明确浮现“动手”“信号已收”等字眼。
她将名单默记于心。
时机已到。
裴砚猛然起身,声音震殿:“尔等远道而来,本该以礼相待。然有人挟毒器入我宫禁,欲戕害君臣,士可忍孰不可忍!”
话音未落,殿外铁甲轰鸣,禁军从四面合围,迅速控制所有可疑人员。那名献酒厨役刚想后退,就被按倒在地。另有四十九人当场被捕,皆是从不同使团混入的随员,身上搜出细小瓷瓶与粉末。
群臣哗然。
沈知微站起身,走到殿中,手中拿出一份密档:“这是三个月内经海路流入的走私路线图,以及通信暗码对照本。你们当中,有人明知这批人携带毒物,仍助其通关入境。更有甚者,提前知晓宴会菜单,专挑易掩味的甜羹下药。”
她逐一点出几个使臣的名字。
那些人脸色骤变,有人还想强辩,说这是诬陷。她冷笑一声,命人抬出一口箱子,里面全是截获的信件与印章。其中一封写着:“事成之后,北狄许你割地三城。”
那人当场跪下,再不敢言。
只有少数使节神色惊愕,并未参与。他们看着眼前一幕,震惊之余,也生出敬畏。一位西域使臣低声对身旁人说:“原来大周皇后竟能未动一兵,先知敌谋。”
消息很快传开。
百姓听说外国人在宴会上投毒,被帝后联手识破擒拿,纷纷拍手称快。街头巷尾都在议论,说皇后慧眼如炬,陛下雷霆果断。有人在茶楼里讲这段事,说到“咳两声就破了阴谋”,听的人都愣住,继而叫好。
太和殿内仍未散场。
沈知微命人封锁所有涉案使团居所,同时召见宗正寺官员,准备核查近日是否有前朝遗物流入宫廷的迹象。她刚坐下,谍网女官匆匆进来,在她耳边低语几句。
她眉头微皱。
“你说什么?在那个爪哇使团的密室里,发现了一块雕花木板?”
“是。纹路像是龙椅残件,底部刻有‘承平三年’字样。”
她沉默片刻,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。
承平三年,是先帝登基的第一年。那时宫中确有一把旧龙椅,后来毁于火灾,说是烧成了灰。可现在这块木板明显不是火烧痕迹,而是被人锯断拆解。
她抬头问:“那使团是谁负责接待的?”
“礼部尚书李崇安。”
她记下了这个名字。
裴砚这时走了过来,低声问:“怎么了?”
她把情况说了。他听完,眼神冷了下来:“若真有人把前朝龙椅零件偷运出境,又送回来,这不是纪念,是挑衅。”
“更可能是试探。”她接道,“他们在看,我们会不会认出来。”
“那你打算怎么办?”
“先把东西扣下,别声张。查清楚之前,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它出现在这里。”
他点头,转身对身边将领下令:“加强宫门巡查,尤其是东华门与西华门,进出物品一律登记造册。另外,派人去查李崇安最近三个月的行程,特别是有没有私下见过外使。”
将领领命而去。
沈知微重新看向那份密档,忽然想起一事。她问谍网女官:“之前查科举舞弊时,有没有发现李崇安家中的账目问题?”
“有。他儿子去年买下一栋宅院,钱款来源不明,说是亲戚赠予,可查无此人。”
她把这页纸折了个角,放在一边。
外面天色渐暗,殿内灯火通明。被拘押的使臣们已被押往刑部大牢,清白者由礼部安排暂住驿馆。一场风波看似平息,但她知道,这只是开始。
她走到窗边,看见几名工匠正在清理御膳台。其中一个蹲在地上,手里拿着一块碎布,正要扔进桶里。她多看了一眼,那布料颜色深褐,像是某种长袍的一角,边缘有烧灼痕迹。
她走过去,伸手拦住那人:“等等。”
工匠停下动作。
她接过那块布,翻过来一看,背面用极细的针脚绣着一个符号——一只闭眼的鹰。
她认识这个标记。
前世她在沈家祠堂翻过一本禁书,上面记载,前朝有个秘密组织,专替皇族处理见不得光的事。他们行动时不露脸,穿黑袍,袖口绣闭眼鹰,意思是“不见光,不成事”。
后来前朝覆灭,这组织销声匿迹。
她盯着那块布,手指收紧。
闭眼的鹰不该出现在这里。
更不该出现在一场针对当朝帝后的投毒现场。
她把布料收进袖中,转身往偏殿走去。
裴砚正在那里查看刺客口供,见她进来,问:“又有发现?”
她没说话,只是把那块布拿出来,放在桌上。
他看了一眼,脸色变了。
两人对视一眼,谁都没有开口。
外面传来更鼓声,已是戌时三刻。
殿门口值守的侍卫忽然抬手,拦住一个匆匆赶来的官员。那人穿着六品文官服,额头冒汗,手里抱着一卷竹简。
“臣有急报!”他喊,“西山大营发现异常调动,三百黑甲军今夜集结,打着巡查旗号,实则向东而来!”
沈知微拿起那块绣着闭眼鹰的布,指尖擦过粗糙的针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