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知微的手指停在那份考生名录上,目光落在几个名字后的批注——“父曾任前朝太医”。她记得昨夜裴砚站在门口那一眼,没说话,也没走近,可她知道他在等她的动作。
她不动声色地合上册子,抬眼看向殿外。今日主考官赵元衡要入宫复命,说是来呈报阅卷进度。她早听闻此人清高自许,曾在朝会上直言寒门无真才,如今却有这么多背景可疑的子弟上榜,实在蹊跷。
脚步声由远及近,赵元衡步入殿前,衣袖拂动,姿态端方。他行礼时头低得恰到好处,声音沉稳:“启禀皇后,本届会试已誊录完毕,三日后便可呈送御览。”
沈知微只点头,没应话。待他抬头,她悄然启用心镜系统,目标直指此人。
三秒后,机械音在脑中响起:“只要那三十卷改得不留痕,裴家老三照样进前三甲。”
她指尖微动,随即放下茶盏,语气如常:“本宫听说此次阅卷极严,连字迹笔误都要核对?”
赵元衡神色未变:“正是。为防舞弊,每卷皆经三人审读,绝无疏漏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她缓缓起身,“本宫近日闲来无事,想亲自查验誊录流程是否周全。你把原始墨卷与誊录副本都调来,交由内廷比对一遍。”
赵元衡眉头一跳:“这……按例誊录房封档之后,不得擅自开启。”
“本宫特许。”她盯着他,“若无亏心事,何必怕查?”
他低头称是,退下时步伐略显急促。
沈知微立刻召来暗卫首领,低声吩咐几句。对方领命而去。她又提笔拟旨,以“查验誊录”为由,调取全部考卷。同时密令查赵元衡家中账目往来,尤其关注近三个月是否有大额银钱进出。
两日后,第一批比对结果送入凤仪宫。
她翻开第一份卷宗,原卷字迹潦草,错字连篇,文章空洞无物,却被评作“立意深远,堪列优等”。而誊录后的版本,文辞流畅,引经据典,判若两人。
再翻几份,情况如出一辙。更有甚者,同一考生三场考试笔迹完全不同,有的苍劲有力,有的纤细柔弱,分明出自多人之手。
她冷着脸继续翻看,直到一份被黜落的卷子映入眼帘。通篇论述严密,见解独到,字迹清峻挺拔,末尾署名:林昭,寒州人士。
她记下了这个名字。
当天傍晚,暗卫回报,已在赵府侧院墙外挖出一个铁盒,内藏黄金五十两,另有一封密信,写着“十七人已妥,余款待放榜后结清”。
她将证据收好,静候早朝。
次日清晨,太极殿内百官列班。裴砚端坐龙椅,目光扫过群臣。沈知微立于阶下,手中捧着一叠卷宗。
“陛下,”她开口,“臣妾奉旨查验本届科举誊录,现发现重大疑点。”
满殿寂静。
她展开第一份卷子:“此考生原卷粗陋不堪,却被评为上等佳作。誊录前后内容差异极大,字迹亦不相符。经查,共有一百五十份考卷存在类似问题。”
有人低声惊呼。
她继续道:“臣妾命人彻查主考官赵元衡收支,于其宅外掘出贿银与密信。信中明言‘十七人已妥’,与被改动考卷数量吻合。”
裴砚眼神渐冷:“传赵元衡。”
赵元衡入殿时仍试图镇定,拱手欲言。沈知微第三次用心镜锁定他。
三秒后,机械音响起:“完了,他们知道了。”
她冷笑一声:“主考大人,你心中所想,本宫亦知。”
赵元衡脸色骤白,膝盖一软,跪倒在地。
“臣……不知娘娘何意……”
“你不知?”她将密信掷于地上,“这上面写的十七人,可是你收了银子替他们改卷上榜的子弟?那些原卷被换掉的寒门才子,又是谁在背后做主黜落?”
赵元衡浑身发抖,终于伏首:“臣……认罪。”
裴砚一掌拍在玉案上:“科举乃国之根本,岂容尔等私相授受!一百五十份舞弊考卷,即刻作废,相关考生终身禁考!”
殿中无人敢言。
他站起身,声音如铁:“自今日起,科举推行新规三条。其一,实行双誊制,两名誊录员分别抄录,互不知晓原主;其二,所有阅卷官须签署《公正誓书》,若有舞弊,终身不得入仕;其三,每届录取名额中,寒门子弟不得少于四成。”
群臣震动。
沈知微从袖中取出一份名单:“臣妾已核查被黜落卷宗,择其优者七人补录殿试。其中三人,成绩应在前十之列。”
她念出第一个名字:“林昭,寒州人。”
裴砚点头:“准。”
消息传出当日,京城士林哗然。街头巷尾议论纷纷,许多寒门学子奔走相告。有人在贡院外贴出纸条,写着:“皇后清弊,我辈有望。”
午后,沈知微回到凤仪宫,案上已堆满各地报来的举子履历。她正翻阅间,宫人来报,说新任主考官人选已在殿外候见。
她没抬头,只说:“让他等着。”
窗外天光渐斜,风吹动帘角。她提笔在一份履历上圈了个名字,墨迹未干。
那人站在殿外,双手紧握笏板,额头渗出汗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