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知微睁开眼,天光已透进窗纸。她没动,手指缓缓抚过袖口内侧的一道细痕——那是昨夜心镜提示后,她用指甲划下的记号。小太监受贿的事不能停,她得查下去。
她起身穿衣,宫人进来伺候洗漱。她只说了一句:“去把内务府医事簿子拿来。”
半个时辰后,册子送到了东暖阁。她一页页翻,目光落在“清瘟饮”条目上。这药原是去年疫病时配的方子,用来退热解毒,甘草调和诸药,本是稳妥的方。可记录显示,三日前工部批了新方,去甘草,加乌头。
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。
乌头性烈,未经炮制极易伤人,多服会致抽搐昏迷,甚至窒息而亡。若百姓不知情照方抓药,后果不堪设想。
她立刻命人传京中主理惠民医馆的女医正入宫。
来的人正是苏芷。她进门时脚步有些虚,裙角沾着泥点,像是赶路急了。见到沈知微,跪下行礼,声音发紧:“娘娘,我昨日才发现药方有异,可上报途中被人拦下,随行侍卫倒地不起,文书也不见了。”
沈知微扶她起来,“坐。”
苏芷坐下,双手交叠放在膝上,指节泛白。她说话很稳,但额角有汗。
沈知微不动声色,悄然启用心镜系统,目标锁定站在苏芷身后的引路太监。那人低着头,手捧托盘,盘上是一盏凉透的茶。
三秒后,机械音响起:“只许她说一半,剩下的……自然有人来收场。”
她收回视线,端起茶杯吹了口气,问苏芷:“你最后一次见到原始药方是在哪里?”
“尚药局副本库,昨日申时三刻。”苏芷答,“我核对时发现改动太大,不合常理,就立刻抄了一份准备呈报。可刚出大门,就有两个穿灰衣的人上前阻拦,说我是私取官档。”
沈知微点头,又问:“你觉得是谁改的?”
苏芷摇头:“我不敢妄言。但此番改动牵涉十三州八十七家医馆,若不及时止住,已有三千多人服了药,周边三县也开始出现瘫软呕吐的病例。”
屋内一时安静。
沈知微放下茶杯,转头对身旁宫女说:“去请裴大人重查工部采买记录。”
话音落下,那引路太监的手抖了一下。
她看在眼里,却没动声色。等那人退下时,她悄悄第二次启用系统,目标直指他的背影。
三秒后,机械音再响:“子时三刻,西华门外焚毁证据。”
她立刻召来暗卫首领,低声吩咐几句。暗卫领命而去。
她转身对苏芷说:“你先别回医馆。今晚留在宫里,明日随我去太医院。”
苏芷应下。
沈知微第三次用心镜,这次锁定的是尚药局一名库房吏员。三秒后,信息浮现:“药方底稿已换,八十七家医馆全发了新册。”
她站起身,走到案前提笔写旨。凤印加急令即刻拟好:所有地方医馆停用新版清瘟饮,封存库存,违者以谋逆论处。
接着她召太医院首席入宫,三人围坐商议解毒之法。
“乌头毒性发作快,但若及时用甘草、绿豆、金银花压制,还能救。”老太医说。
“那就配‘解乌护心汤’。”沈知微说,“旧方为基础,加重甘草剂量,加入防风、远志护神。马上抄录百份,派快马送往各医馆。”
苏芷点头:“我亲自带人去煎。”
“禁军护送。”沈知微补充,“每队十人,沿途不得延误。”
旨意迅速传出去。
当天傍晚,第一批药汤送到城南三家医馆。夜里子时,西华门外果然有人鬼祟行事。暗卫当场抓获两名男子,搜出火油与一叠烧了一半的药方底稿。
人被押进刑部大牢。
消息传回凤仪宫时,沈知微正在看各地汇报。已有五家医馆开始施救,中毒者服下解毒汤后症状缓解,未再新增死亡。
她松了口气,但没停下。连夜下令彻查尚药局近三个月所有药材出入记录,尤其关注乌头来源。
第二日清晨,裴砚来了。
他没走正门,从侧廊进来,身上还带着外头的寒气。见她坐在案前,手里拿着一份名单,眉头没松开。
“怎么样?”他问。
“救回来了五千三百多人。”她说,“十九人没能挺住。”
裴砚沉默片刻,点头:“不是你的错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她抬头看他,“但我不想再有下次。”
他伸手摸她的脸,掌心粗糙,“我已经调禁军守住各大医馆,没人能再动手脚。”
“不只是医馆。”她说,“是整个药材流通链。他们敢改一次,就能改第二次。”
裴砚看着她,忽然笑了下:“你还真是不肯歇。”
她也笑:“我不歇,你才能安心治国。”
他没再说什么,转身出门前留下一句话:“参粥在门口,喝了再忙。”
她没动,直到听见脚步声走远,才叫宫女把粥端进来。
中午时分,城南空地搭起了临时救治棚。百姓听说官府在发救命药,纷纷赶来。有人不信,怕是毒药,不敢喝。
裴砚亲自去了。
他站在高台上,接过一碗刚熬好的解毒汤,当众喝下。底下人群一阵骚动,随后有人跪下,接着是第二个、第三个。
“陛下仁德!”
“皇后救我们!”
呼声传到宫里时,沈知微正听着雪鸢汇报。
“告示已经贴出去了,写了药方怎么被改,又是怎么救回来的。”雪鸢说,“还有人往医馆门口送鸡蛋,说是谢恩。”
沈知微点头:“民心比金贵,别让他们寒了心。”
五日后,统计结果全部报上来。五千三百二十七名中毒者中,除十九人外全部康复。民间自发在几家医馆门前立碑,写着:“沈后一策,万家生佛。”
苏芷被授五品奉御医衔,留京主持医药改革。离宫前,她在凤仪宫外跪了很久,最后只说了一句:“这辈子,我为娘娘效命。”
沈知微站在窗边看着她走远。
她今天用了三次心镜,还剩六次。她叫来新进宫的两名宫女,一个递茶,一个整理书架。她悄然启动系统,目标锁定递茶的那个。
三秒后,机械音响起:“只要不多嘴,就能活久一点。”
她收回目光,轻轻呼出一口气。
晚上,她坐在东暖阁处理后续文书。烛火跳了下,她抬眼看向门口。
裴砚站在那里,没进来,只是看了她一眼,然后转身离去。
她低头继续写字。
笔尖忽然一顿。
她想起今日早朝传来消息,今年科举考生名录已定,其中有几个名字,工部报备时标注“父曾任前朝太医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