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知微醒来时,天已大亮。
窗外的风扫过檐角铜铃,发出清脆一响。她睁眼望着帐顶,手指慢慢覆上小腹。昨夜的事像一块沉石压在心口,但她没有再闭眼。她知道,从今往后,不能再等人来救她。
她坐起身,宫人立刻进来伺候。她只说了一句:“准备笔墨。”
凤仪宫东暖阁很快摆上了案几。她提笔写下一份名单,是尚药局近三个月所有出入记录中涉及香料、药材采买的人员。每写一个名字,她就在心里默念一次心镜系统的冷却时间。
她必须等。
半个时辰后,裴砚来了。他没换朝服,脸色比昨日更冷。他站在门口,声音不高:“淑妃今日问斩,西市行刑,曝尸三日。”
沈知微抬头看他,眼神很静。
“你下了旨?”
“我亲自写的诏书。”他说,“不只是她。今日我要立新律。”
她放下笔,指尖有些发麻。但她没问是什么律。
裴砚走近几步,在她对面坐下。“凡谋害皇嗣者,不论身份,不分主从,一律凌迟七日,抄没九族,永除宗籍。”
屋内一下子安静下来。
沈知微看着他,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不是在为她出气,而是在为他们的孩子铺路。她轻轻点头:“士族不会答应。”
“他们已经来了。”裴砚冷笑,“现在就在太极殿外跪着,求我宽恕淑妃死罪,说什么‘妇人无知’‘情有可原’。”
沈知微站起身,走到窗边。她看见远处宫道上有几道身影,穿着礼部官袍,手里捧着笏板,低着头跪在石阶前。
她启用心镜系统,目标锁定最前方那个白须老者。
三秒后,机械音响起:“此律若成,世家女再难入主六宫。”
她收回视线,嘴角微微动了一下。
果然不是为了救人,是为了拦路。
她转身对身边的宫女说:“去请王令仪过来。”
宫女应声而去。她重新坐下,对裴砚说:“你要当庭驳回他们?”
“不止。”他说,“我要让他们亲眼看着诏书盖印,宣读天下。”
“他们会说你暴虐。”
“那就让他们说。”裴砚站起身,目光如铁,“我宁可背骂名十年,也不让我的孩子活在刀尖上。”
他走之前,回头看她一眼:“你怕吗?”
她摇头:“我不怕。我只是想知道,谁还会动手。”
裴砚离开后不久,王令仪到了。她穿一身素色宫装,神色恭敬。
“娘娘召我?”
沈知微递给她一张纸:“这是我想推行的孕期护养制。每位有孕嫔妃,由专人轮值巡查,饮食、用药、熏香皆需登记备案。你去办。”
王令仪接过纸张,快速扫了一眼,点头:“我立刻安排。”
“还有。”沈知微低声说,“去查这七位领过‘宁神养胎散’的嫔妃,她们身边有没有新调来的宫人,有没有私下收过礼物。”
王令仪抬眼看了她一下,明白过来:“是,我会悄悄查。”
人走后,沈知微靠在椅背上,闭了会儿眼。她听见外面传来鼓声,是早朝开始的信号。
太极殿内,百官肃立。
裴砚坐在龙椅上,手边放着一封黄绢诏书。内侍官上前一步,高声宣读淑妃罪状——私藏毒香、图谋堕胎、勾结外敌、意图潜逃。每一项都有证据呈上:密信原件、焚香残渣化验单、城门守卫记录。
读完,殿外跪着的士族代表齐齐叩首。
为首的老者开口:“陛下!淑妃虽有过失,然未酿大祸,且无子多年,心生嫉妒亦属人之常情。恳请陛下念其侍奉圣驾三年,免其一死,贬为庶人,幽禁终身。”
旁边几位官员也跟着附和。
裴砚听着,脸上没有一点波动。
等他们说完,他才缓缓开口:“你们的女儿若被人下毒,你们也会求仁恕吗?”
众人一愣。
“你们的孙女若怀了身孕,有人送她含麝香的胭脂,你们还会说‘情有可原’吗?”
没人回答。
裴砚站起身,拿起那封黄绢诏书,亲自展开。“朕今日立《护嗣律》:凡谋害皇嗣者,不论贵贱,不分主使从犯,一律凌迟七日,抄没九族,永除宗籍。”
他将诏书掷于殿中。“即刻刊布天下,刑部备案,太常寺告祭祖庙。”
礼部尚书还想说话,被他一眼盯住,终究没敢开口。
老者伏地颤抖:“陛下……此律过重,恐失人心……”
“失人心?”裴砚冷笑,“朕若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,还谈什么人心?”
他转身走向御座,声音落下:“拖出去。午时三刻,西市行刑。”
殿外阳光正烈。
沈知微坐在东暖阁里,听完了全程通报。她没说话,只是把那份名单又看了一遍。
傍晚时分,裴砚回来了。他脱下外袍,坐到她身边。
“他们都怕了。”他说。
她抬眼看过去,忽然笑了:“那就够了。”
他伸手摸她的脸,掌心有些凉。“你今天用了几次心镜?”
“三次。”她说,“最后一次,看了三个低阶嫔妃的心声。她们现在怕的不是我,是律法。”
他点头:“很好。律法比恐惧长久。”
她靠在他肩上,轻声说:“这一刀,不是为你娘报的仇,是为你将来能平安长大。”
他没说话,只是把她抱得更紧。
夜里,刑部开始刊印《护嗣律》全文,并加注说明:“专惩蓄意谋害,不涉误伤、病逝等情”。同时,太常寺举行祭典,向先帝灵前禀明此事,昭示此举非私愤,乃护国本。
民间起初有议论,说皇帝太过狠厉。但当人们得知淑妃曾想逃往北门,背后牵连出一条通往城外的暗道时,风声渐渐变了。
百姓开始传:“陛下护子,天经地义。”
六宫之内,更是无人敢言。
王令仪按沈知微所授,迅速组建“皇嗣监察使”,由八名女官轮值,专查各宫熏香、饮食安全。已有两名宫女因私自更换主子熏香被当场拿下。
第三日清晨,西市传来消息——淑妃已斩,首级悬挂城门,尸体曝于市三日,无人收殓。
士族那边再无声响。
崔氏家主闭门不出,其他几家也开始疏远与旧党往来。有寒门出身的官员私下说:“总算有人治得了这些夫人小姐的手了。”
沈知微听到这些,只淡淡说了句:“不是我治她们,是律法治人。”
她依旧每日静养,不再多言。但每当有宫人进出,她都会留意对方袖口是否有异样香气,或手中是否多出陌生物件。
她知道,这一次的震慑虽强,但不会永远有效。
人心总会试探底线。
五日后,裴砚在太极殿召见六部尚书,正式将《护嗣律》纳入《大周刑典》,列为不可删改之条。并下令,今后所有选秀入宫女子,必先通过“孕期安全训诫”,方可获封位份。
朝堂之上,再无人敢提赦免二字。
那一日黄昏,沈知微独自坐在窗前,手里拿着一支新的白玉簪。这是裴砚让人送来的,说是江南进贡的第一支。
她把簪子插进发间,指尖轻轻抚过小腹。
外面传来更鼓声,三声响过,夜色彻底沉了下来。
她听见远处宫门落锁的声音,一声接一声,像是某种界限被牢牢钉死。
屋里烛火跳了一下。
她忽然睁开眼,启用心镜系统,目标锁定门外值守的小太监。
三秒后,机械音响起:“刚才有个嬷嬷塞给我钱,让我别上报东六宫新送来的那批安神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