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清歌后背死死抵着酒楼二楼的砖墙,青砖缝隙里的寒气顺着素色披风往骨缝里钻,冻得她指尖发麻。窗外暮色已浓,铅灰色云层压得极低,檐角铜铃被晚风撞得叮当乱响,每一声都像敲在心上。楼下宾客的划拳声、笑骂声混着浓烈的酒气,像一张浑浊的网,将整个酒楼罩得密不透风,连烛火都似被这喧嚣熏得摇晃不定,在墙面上投下斑驳扭曲的影。
而此刻,这张网的中心,是赵承煜那张酒气熏天的脸,只见他鼻翼间满是劣质熏香混着烈酒的刺鼻气味,染着酒意的眼睛眯成一条缝,从她的发间滑到脖颈,又落到她素白的衣襟上,毫不掩饰其中的贪婪。“妹妹这模样,真是比京里那些贵女还勾人。”
他的声音裹着酒气,含糊又轻佻,粗糙的指尖带着油腻的触感,“跟着哥哥回府,哥哥让你穿金戴银,日日有歌姬伴舞,比在沈府穿这破布裙强百倍!”
他另一只手更不安分,猛地攥住她的裙角,指腹狠狠掐进锦缎纤维里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接着便要往怀里拽:“跟了我,保准让你享尽荣华!”
嘶啦!”
锦缎撕裂的脆响在嘈杂的酒楼里骤然拔尖,一道三寸长的口子从裙摆蔓延到腰侧,露出里面素白的中衣。中衣领口还沾着方才挣扎时蹭到的酒渍,浅褐色的痕在素色布料上格外刺眼。周围宾客发出一阵抽气声,有人别过脸去,有人却看得津津有味,甚至有人跟着起哄:“赵公子好眼光!沈小姐从了吧,跟着赵公子有享不完的福!”
春桃吓得脸色惨白,想冲上去却被两个黑衣家丁拦住,胳膊被攥得生疼,指甲几乎要掐进家丁的皮肉里,只能徒劳地哭喊:“放开我家小姐!你们这是强盗行径!王法何在!”
赵承煜笑得更浪荡,伸手就去要揽沈清歌的腰,指尖带着滚烫的温度,几乎要碰到她的肌肤:“王法?在京里,我叔父的话就是王法!” 他的手离她的腰只有半寸,另一只手还想去捏她的下巴,“别犟了,哥哥知道你心里愿意,不然怎么穿得这么素净勾人?”
他的手离她的腰只有半寸,沈清歌眸中寒光乍起,她指尖发力,正要抬手往他脸上划去。
可就在这时—— “啪!”
清脆的巴掌声骤然响彻酒楼,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,满堂摇曳的烛火瞬间剧烈晃动。赵承煜被打得猛地偏过头,半边脸颊瞬间红肿如熟透的桃子,嘴角渗出的鲜血顺着下颌滴落在月白锦袍上,晕开深色的痕。
他捂着脸,满眼错愕地抬头,撞进一双淬了冰的眼眸。玄色披风扫过地面,带起一阵凌厉的风,萧澈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,稳稳挡在沈清歌身前。
萧澈右手按在剑柄上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乌木剑鞘轻颤着发出 “铮” 的鸣响,那是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在警告。他左手还维持着挥掌的姿势,掌心的力道未散,显然方才那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劲。
方才在酒楼外,萧澈便看见赵承煜拉扯沈清歌的身影——那纨绔将人逼在墙角,动作粗鲁,手死死攥着她的裙角,眼底的贪婪毫不掩饰。他心脏骤然一紧,几乎是立刻翻身下马,玄色披风在暮色里划出一道凌厉的弧,快步冲进楼内。楼梯口的家丁想拦,却被他眼神里的杀气逼得后退半步,竟没一个人敢上前。
此刻见沈清歌披风滑落、肩头暴露,撕裂的裙角下露出的中衣还沾着酒渍,掌心甚至渗着血珠,萧澈的怒火彻底燃了起来。这不仅是对沈清歌的羞辱,更是对林尚书遗女的践踏,对朝廷体面的无视。 “谁敢动她?”萧澈的声音冷得像极北寒潭的水,每个字都带着碾压性的威严,震得人耳膜发颤。
他向前半步,玄色披风的下摆扫过地上的碎瓷片,发出细碎的声响,强大的压迫感让赵承煜连连后退,脚跟狠狠撞在身后的酒桌。桌上的青瓷酒壶“哐当”掉在地上,滚烫的酒液溅了邻座宾客一身,那人刚要发怒,看清萧澈腰间的鸾鸟玉佩,瞬间闭了嘴,只敢捂着烫红的胳膊往后缩。
“赵承煜,”萧澈的目光落在他染血的嘴角,眼底的冷意更甚,“你是觉得赵德海给你的胆子,能大到让你在闹市酒楼,无视王法、轻薄命官之女?”他刻意加重“命官之女”四个字,目光扫过周围的宾客,“今日在场的都是见证,你若敢再动她一根手指,本王现在就绑你去大理寺,让你尝尝‘轻薄官眷’的罪名,究竟有多重。”
赵承煜看清来人,瞳孔骤然收缩,方才的嚣张跋扈瞬间被恐惧取代。他虽仗着赵德海的权势横行京中,却深知靖王萧澈的厉害——这位王爷去年刚从北疆平定叛乱回来,手握京畿卫戍兵权,更以铁面无私闻名。去年户部尚书贪墨漕运银子,连朝中三位重臣求情都没用,最后还是被萧澈逼着陛下下旨抄家,流放三千里。自己这点靠山,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。
他捂着脸,指缝里渗出的鲜血沾了满手,声音发颤得像秋风里的落叶:“靖、靖王殿下?您怎么会在这里?我……我只是跟沈小姐玩笑罢了,没别的意思。”他想往后退,却被身后的酒桌挡住,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,眼神慌乱地四处张望,盼着有人能来救他。
“玩笑?”萧澈的目光掠过沈清歌撕裂的裙角,又落在她掌心的血痕上——那道伤口还在渗血。他忽然抬手,一把攥住赵承煜的手腕,指腹狠狠扣住他的脉门,力道之大让赵承煜疼得惨叫出声:“扯破衣裙、言语轻薄,甚至要强行掳走,这叫玩笑?你可知‘轻薄命官之女’按律当杖责三十,流放三千里?还是说,你觉得赵德海能替你扛下这罪名,让你逍遥法外?”
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让赵承煜冷汗直流,他想挣脱却被攥得更紧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只能徒劳地挣扎:“殿下饶命!我错了!我再也不敢了!”他的声音里满是恐惧,眼泪都快掉下来——方才那股子纨绔气焰,早已被萧澈的气场碾得粉碎。
萧澈却没松手,反而将他往墙边推了推,让他彻底暴露在众人视线里:“你仗着赵德海的权势,在京中横行霸道,强抢民女、欺压百姓,真当没人能治你?今日若不是本王撞见,沈小姐岂不是要遭你的毒手?”
周围的宾客见状,终于敢出声附和,议论声如潮水般涌来: “赵公子太过分了!仗势欺人算什么本事!”
“亏得靖王殿下及时赶到,不然沈大小姐今日怕是要被他掳走!”
“上次东街的李掌柜,就是因为挡了他的路,被他的家丁打断了腿,到现在还卧病在床!”
议论声越来越大,赵承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,从耳根红到脖颈,疼得浑身发抖。他心里慌乱得像揣了只兔子——今日之事完全是自己酒后好色,看到沈清歌生得标致,又穿着素净,便想强行掳走寻欢。若是真闹到大理寺,那后果就严重了。
“殿下饶命!我真的错了!”赵承煜再也撑不住,“扑通”一声跪倒在地,膝盖撞在青砖上发出“咚咚”的响,很快就渗出血来。他连连磕头,额头的血混着冷汗往下淌,滴在地上的酒渍里,晕开刺目的红,“我不该对沈小姐无礼,求殿下饶了我这一次!”
萧澈看着他狼狈求饶的模样,眼底没有丝毫怜悯,反而更冷。他想起方才沈清歌抵在墙上时的眼神——那里面有恐惧,却更多的是倔强,像极了当年林尚书在朝堂上弹劾贪官时的模样。若是今日自己来晚一步,这姑娘不知要遭受多大的屈辱。
他松开手,赵承煜像脱力般瘫在地上,手腕上留下一圈深深的红痕,指节还在微微发抖。 “给沈小姐道歉。”萧澈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每个字都像砸在赵承煜心上,“诚心诚意地道歉,若是敢有半分敷衍,本王现在就带你去大理寺,让你亲身体验一下流放三千里的滋味。”
赵承煜哪敢怠慢,连忙爬起来,膝盖还在疼得打颤,却还是对着沈清歌深深鞠躬,腰弯得几乎贴到地面,声音里满是恐惧:“沈小姐,我错了!我不该轻薄你,不该扯破你的裙子,求你大人有大量,饶了我这一次!日后我再也不敢打扰你!”他说着,还想伸手去拉沈清歌的衣角,想装可怜博同情,却被萧澈一记眼刀逼得缩回手,指尖还在微微发颤。
沈清歌看着他狼狈的模样,心底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下来。方才的恐惧、愤怒、屈辱,在萧澈出现的那一刻,渐渐消散。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,将撕裂的裙角尽量遮住,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错辨的距离:“不必了。赵公子还是好自为之,日后莫要再做这些伤天害理之事,否则下次,未必有人会再饶你。”
赵承煜如蒙大赦,连滚带爬地往门口跑,慌乱间还撞翻了旁边的酒桌,酒水洒了一地,杯盘碎了满地。他连留在原地的家丁都忘了带走,那些护卫们面面相觑,最后也只能灰溜溜地跟上去,临走前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沈清歌一眼,却不敢再停留——萧澈的目光还落在他们身上,那股子杀气,让他们连呼吸都不敢大声。
萧澈看着他狼狈逃窜的背影,冷哼一声,眼底的寒意未散。直到赵承煜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酒楼门口,街上传来他跌跌撞撞的脚步声,他才缓缓转身,周身的气场瞬间柔和下来,仿佛刚才那个气场凛冽的王爷只是幻觉。
他快步走到沈清歌面前,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她的伤口和撕裂的裙角上,眼底闪过一丝心疼。方才看到她抵在墙上、攥着寒水石的模样,他心里竟掠过一丝后怕——若是自己来晚一步,这姑娘怕是真的会为了自保,用寒水石划伤赵承煜,到时候不仅打草惊蛇,还可能让她陷入更大的麻烦。
“你没事吧?有没有哪里受伤?”萧澈的声音放得极轻,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。他弯腰捡起滑落的素色披风,指尖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和碎瓷片,动作小心翼翼。
那披风的系带已经被扯断,他便用指尖捏着边缘,慢慢为沈清歌披上,又细心地将衣襟拢好,避免她再受风寒。 指尖无意间碰到她冰凉的肩膀,萧澈下意识地将披风往她身上拢了拢,又抬手探了探她的额头,确认没有发烫,才稍稍松了口气:“怎么冻得这么凉?方才一定受了不少惊吓。”
他看着她掌心的伤口,血珠还在慢慢渗出,眉头皱得更紧,“这伤口得赶紧处理,不然容易感染。”
沈清歌摇摇头,方才强撑的镇定终于崩塌,指尖还在微微发抖。她抬眼看向萧澈,眼底带着难以掩饰的感激,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。方才他挡在自己身前时,玄色披风扫过地面的风、按在剑柄上的手、冷得像冰的声音,都像一道坚实的屏障,将所有的恶意都隔绝在外。
她声音带着沉甸甸的真诚:“多谢殿下出手相救。若不是您及时赶到,我……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。” 她想起方才赵承煜的手快要碰到自己时的恐惧,想起周围宾客的起哄,想起春桃无助的哭喊,心里一阵发酸。若不是萧澈,她今日怕是真的要栽在这里,不仅会受辱,还可能打草惊蛇。
萧澈看着她眼底的水光,心里忽然掠过一丝异样的情绪。他摇摇头,语气带着几分温和,却又刻意保持着恰当的距离:“举手之劳,不必挂怀。林尚书当年对我有授业之恩,我护着他的外孙女,是应该的。”
他顿了顿,又补充道,“你放心,今日之事我会让人盯着,赵承煜若是再敢找你麻烦,我定不饶他。”
沈清歌看着他眼底的坚定,心里一暖,轻轻点了点头。窗外的暮色更浓了,檐角的铜铃还在响,却不再像方才那般刺耳。酒楼里的宾客渐渐散去,留下满地狼藉,却也让空气清新了不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