溶洞的坍塌声还在耳畔回响,林风背着苏清寒冲出瀑布时,天边的启明星正刺破云层。第六块盏魂在他胸口发烫,与苏清寒掌心的第五块盏魂遥相呼应,两道微光交织成半轮琉璃色的月,将两人周身笼罩。
“这里是……”苏清寒的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,她抬起头,看见的不是无间炼狱的湿冷岩壁,而是条铺着青石板的长廊。廊柱上雕刻着繁复的云纹,每一道纹路里都流转着微光,像把碎掉的星辰嵌在了石头里。
林风停下脚步,扶着她站稳。长廊两侧的石壁突然泛起涟漪,原本光滑的石面浮现出画面——那是第三世的记忆:他是江南贡院的穷书生,她是被卖入青楼的妖女,两人在桃花树下交换的那方绣着并蒂莲的帕子,此刻正清晰地印在石壁上,针脚里还沾着当年的桃花瓣。
“这是九世回廊。”一个空灵的声音在廊间回荡,苏清寒的残魂虚影从微光中走出,她穿着清霄宗圣女的白衣,眉眼间却没了平日的清冷,“每块盏魂归位,回廊就会显露出对应的记忆。现在,该让你们看看剩下的故事了。”
虚影抬手轻挥,第三世的画面褪去,第四世的景象浮现:林风是嵩山少林寺的苦行僧,法号“了尘”,而苏清寒是魔教圣女“寒月”。石壁上,他手持念珠挡在她身前,面对师门的诘问,一字一句道:“她虽入魔,却未害过一人,弟子愿代她受罚。”画面最后定格在冰火台——他被绑在铁柱上,受着红莲火的灼烧,却望着台下流泪的她,轻轻摇了摇头。
“原来第四世,是你先找到我的。”苏清寒的指尖抚过石壁,那里的火焰纹竟带着温度,“我一直以为,是我执念太深,才会在你圆寂后屠了半个少林寺。”
“你没有屠寺。”林风握住她的手,掌心的温度让石壁上的画面泛起涟漪,露出被火焰遮住的真相——她在他圆寂后削去长发,以俗家弟子的身份守了他的舍利塔三十年,直到油尽灯枯。
长廊深处传来水流声,第五世的记忆顺着青石板蔓延过来:林风是天楚王朝的七皇子,苏清寒是刺杀他的女刺客。画面里,他攥着她刺来的匕首,任由刀锋划破掌心,却反手将她揽入怀中,在她耳边低语:“孤等这把刀,等了整整三年。”后来,他为她废了六宫,她为他弃了杀手身份,最终却在宫变中,她穿着他的龙袍,替他死在了叛军的乱箭下。
“这一世,你说‘帝王最是无情,我偏要你做个例外’。”苏清寒的声音有些发颤,她指着画面里那枚嵌在凤冠上的琉璃碎片,“原来那时,盏魂就已经跟着我们了。”
林风的目光落在第六世的画面上,心脏猛地一缩。那是片冰封的雪原,他是镇守边关的将军,她是敌国送来的和亲公主。他在城楼上一箭射穿她的嫁衣,她却笑着将琉璃盏魂塞进他手里:“这是我族的信物,带着它,你能找到回家的路。”后来他才知道,她为了阻止两国交战,用自己的仙元冻住了整条冰河,最终化作了雪原上的一座冰雕。
“难怪……”林风喉结滚动,“难怪我每次靠近极寒之地,胸口都会发闷。”
“因为你的血脉记得。”苏清寒的虚影轻声道,“九世轮回,不是简单的重复,是你们的魂魄在互相寻找,用不同的身份,不同的方式,把对方刻进骨血里。”
第七世的画面突然炸开,刺目的金光让两人下意识地闭眼。再睁开时,看到的是漫天佛偈——林风是西天取经的唐僧,苏清寒是想吃他肉的白骨精。可画面里,她化作的村姑递给他的馒头里,藏着的不是毒药,是能解百毒的仙草;她掀起的狂风里,卷走的不是他的徒弟,是暗处袭来的妖箭。最后,她被孙悟空一棒打死时,嘴角噙着笑,化作一道流光钻进了他的紫金钵盂。
“第八世……”苏清寒的声音低了下去,她好像预感到了什么,指尖微微颤抖。
第八世的画面来得悄无声息,是片纯白的雪地。林风穿着现代的羽绒服,手里举着相机,而苏清寒戴着红色的围巾,在雪地里朝他挥手。这是最接近“凡人”的一世,没有仙术,没有杀戮,他们只是普通的大学生,在图书馆共享一副耳机,在跨年夜挤在人潮里倒计时。可画面的最后,是医院的白色病房,她躺在病床上,手里攥着半块琉璃盏碎片,对他说:“等我,下一世,换我来找你。”
“这一世,我们没有身份对立,没有正邪之分。”林风的声音有些哽咽,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看到她时,会有种“等了很久”的感觉,“可还是没能留住你。”
“不,是这一世让你们看清了最重要的事。”虚影飘到两人中间,第五块与第六块盏魂突然脱离他们的掌心,悬浮在廊顶,“你们以为琉璃盏是用来镇压魔尊的,是用来解轮回咒的,却忘了问它最初为什么会出现。”
两道微光在廊顶相融,第九世的画面缓缓展开——没有具体的场景,只有片混沌的星云。一个穿着创世神袍的女子,将自己的仙元捏成琉璃盏的形状,又将男子的魂魄碎片小心翼翼地嵌进去:“我以天道为证,设九世轮回,不是为了惩罚,是为了让你在每一世都能重新爱上我。”
“她是……”苏清寒的瞳孔骤缩。
“是最初的我。”虚影的轮廓开始变得透明,“也是最后的魔尊。”
这句话像道惊雷劈在廊间,石壁上的画面突然扭曲,所有记忆碎片开始旋转,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。林风突然想起无间炼狱中怨灵的话,想起往生镜里的预言,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心头成形:“难道魔尊不是被封印在琉璃盏里,而是……”
“是琉璃盏本身。”虚影的声音带着释然的叹息,“我本是天道的化身,爱上了凡人林风,触犯天条。为了保住他的魂魄,我将他碎成九片,每一世给他不同的身份,不同的记忆,让他能平安活下去。而我自己,因为私动轮回,被天道诅咒成‘魔尊’,永远困在琉璃盏里,看着他在每一世寻找我,又失去我。”
第五、六块盏魂突然爆发出强光,将漩涡中心撕开一道裂缝。林风看到了未来的画面:九块盏魂集齐的瞬间,苏清寒的身体会被天道诅咒吞噬,彻底化作魔尊;而他会因为守盏人的血脉,被迫亲手斩杀她,重演第九世的悲剧。
“这就是青冥劫的真相。”虚影的声音越来越远,“天道要的不是琉璃盏,是我们永远互相残杀,永远困在轮回里。”
“我不信!”林风突然将苏清寒护在身后,守盏人血脉在体内沸腾,“如果轮回是你设的,那我们就能改!如果诅咒是天道下的,那我们就毁了这狗屁天道!”
苏清寒突然握住他的手,掌心的第五块盏魂与他胸口的第六块突然贴合,形成完整的半盏琉璃。她的眼神亮得惊人,哪里还有半分初醒时的脆弱:“她说得对,九世轮回不是惩罚。你看——”
她指向石壁上那些被忽略的细节:第三世的帕子背面,绣着他第五世龙袍上的纹样;第四世他替她受罚的铁柱,刻着第八世医院的房号;第七世她化作的冰雕里,冻着第九世他送她的那枚戒指。
“每一世的记忆都在为下一世铺路。”苏清寒的声音带着力量,“她不是让我们重复失去,是让我们在每一世都学会更坚定地抓住对方。”
漩涡的吸力越来越强,林风感觉魂魄都要被扯出躯体。他反手将苏清寒紧紧抱住,第六块盏魂突然融入他的血脉,一道金色的纹路从他心口蔓延,与苏清寒颈后的净世纹完美契合,形成阴阳双鱼的形状。
“第七块盏魂在青冥境入口。”苏清寒在他耳边说,气息里带着琉璃盏的清冽,“不管前面是什么,这次我们一起走。”
林风点头,抱着她纵身跃入漩涡。在失去意识前,他看到九世回廊的尽头,第七块盏魂正发出温暖的光,像她第一世在山火里,递给他的那盏琉璃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