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楚皇城的夜总是裹着层金粉似的光。苏清寒站在公主寝殿的回廊下,指尖捏着枚银针,针尾悬着的丝线正微微颤动——丝线那头,是寝殿内正在发作的往生蛊。
“苏大夫,真的能治好吗?”贴身侍女捧着药箱,声音发颤。殿内传来公主赵灵月压抑的哭喊声,像被无数细针穿透喉咙,听得人头皮发麻。苏清寒垂下眼睫,银针突然顿住,丝线绷得笔直:“蛊虫在往心口钻,准备施针。”
她推门而入时,浓重的腥甜扑面而来。赵灵月蜷缩在锦被里,指甲深深抠进床板,脖颈上爬着青黑色的纹路,像无数细小的虫在皮下游走。苏清寒迅速掀开她的衣袖,臂弯处的蛊纹已蔓延到肘弯,再往前一寸,就要触及心口的命门。
“忍着点。”她取出三枚银针,以寒月心经催动灵力,针尖泛着淡淡的银光,精准刺入蛊纹最密集的三处穴位。赵灵月疼得尖叫起来,蛊纹却像被冻住般停下蔓延,青黑色里渗出细密的血珠。
“这不是普通的往生蛊。”苏清寒捻起一枚血珠,放在鼻尖轻嗅——除了蛊虫特有的腥气,还缠着缕若有若无的怨力,与她体内压制的魔尊气息隐隐共鸣。她猛地抬头,看向窗外:“今晚的月色不对。”
夜空被层薄云罩着,月晕泛着诡异的紫。侍女突然指着公主的枕头:“那是什么?”锦枕下露出半角明黄色的绸缎,苏清寒伸手抽出,竟是块绣着龙凤纹的令牌,背面刻着“天楚御印”四个字——这是皇帝的私用令牌。
更让她心惊的是,令牌上沾着的粉末,与往生蛊的虫卵气息完全相同。
“公主殿下近日接触过陛下吗?”苏清寒的声音有些发紧。赵灵月咬着牙点头,断断续续地说:“前、前日父皇来看我,给了盒……杏仁酥……”
话音未落,殿外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,像是有支军队正往这边靠近。苏清寒迅速将令牌藏进药箱,指尖在赵灵月眉心一点,暂时封住蛊虫的活性:“我去看看,你别出声。”
她刚走到回廊,就见禁军统领带着一队侍卫围了上来,刀光在月色下闪着冷光。“苏大夫,陛下有请。”统领的声音毫无温度,手按在刀柄上,显然不打算给她拒绝的余地。
苏清寒摸了摸药箱里的令牌,指尖微凉——这分明是调虎离山。她回头望了眼寝殿的窗,赵灵月正从窗缝里看着她,眼里满是恐惧。“走吧。”她松开紧握的拳,跟着禁军往御书房走去。
御书房的灯亮得刺眼,天楚皇帝赵承煜背对着门,站在幅巨大的舆图前。空气中飘着股奇异的甜香,像是某种花瓣被熏烤后的味道。“苏大夫治好了灵月?”皇帝转过身,脸上带着温和的笑,眼底却没有丝毫暖意。
他手里把玩着个青铜小鼎,鼎里插着三炷香,香灰笔直地落下,竟没有一丝歪斜。苏清寒的寒月心经突然自行运转起来,提醒她周遭的灵力正被某种力量扭曲——这香有问题。
“公主的蛊毒古怪,还需再施几针。”她垂下眼,避开对方的视线,“不知陛下深夜召我,有何要事?”
“听说苏大夫医术高超,尤其擅长解蛊?”赵承煜走到她面前,将青铜鼎往前递了递,“那你看看,这鼎里的香,是什么来头?”
香雾缭绕中,苏清寒突然看到无数细碎的人影在鼎里挣扎,像是被炼化的魂魄。她猛地后退半步,体内的魔尊怨力竟开始躁动——这不是普通的熏香,是用活人魂魄炼制的“噬魂香”,专门滋养邪祟。
“陛下炼制此香,是想养什么?”她的声音冷了下来,手悄悄按在药箱的暗格上,那里藏着林风留给她的琉璃碎片,是第三块盏魂。
赵承煜的笑突然变得诡异,眼角的皱纹里渗出青黑色的纹路:“自然是养能让朕长生不老的东西。”他猛地抓住苏清寒的手腕,指甲瞬间变得尖利,“就像你身体里的‘东西’,不是也在慢慢长大吗?”
苏清寒只觉一股阴冷的力量顺着手臂涌入体内,直逼心口——是魔尊残魂!她立刻运转寒月心经抵抗,银白的灵力在腕间凝成薄冰,冻住了对方的指甲。“你被残魂侵蚀了。”
“侵蚀?”赵承煜狂笑起来,脸上的青纹越来越密,“这是恩赐!是成为‘容器’的荣幸!你以为清霄宗那些老东西为什么护着你?他们早就知道,你才是最完美的容器!”
他突然挥掌拍向苏清寒的胸口,掌风裹挟着浓重的怨力,显然是想逼出她体内的魔尊残魂,让两者相斗,自己坐收渔利。苏清寒侧身避开,药箱里的琉璃碎片突然发烫,第三块盏魂竟自行飞出,悬在她身前,发出淡青色的光。
“琉璃盏魂!”赵承煜的眼睛瞬间红了,贪婪地盯着碎片,“果然在你这里!只要吞了它,我的残魂就能再凝实几分!”他像头失控的野兽扑过来,周身的青纹彻底爆开,整个人的轮廓都变得模糊,像是被怨力撑得即将撕裂。
苏清寒抓起盏魂往心口按去,寒月心经与盏魂的净世之力同时爆发,银白与淡青的光芒交织成屏障。赵承煜的怨力撞在屏障上,发出凄厉的惨叫,那些青纹开始寸寸断裂。
“不可能!你明明是宿主,怎么能驱动盏魂的净世之力!”他惊恐地后退,撞翻了书架,无数竹简滚落,露出后面的暗门——门内隐约传来锁链拖动的声音,还有低低的啜泣。
苏清寒的心猛地一沉,闪身冲进暗门。里面是间密室,墙上挂满了符篆,正中央的石柱上,绑着十几个面色惨白的少年少女,他们的眉心都插着根细针,魂魄正顺着针尾的丝线,缓缓流向密室深处的祭坛——祭坛上摆着个黑陶瓮,瓮口飘着的怨气,与往生蛊的气息一模一样。
“这些都是……”苏清寒的声音发颤。赵承煜跟了进来,脸上带着疯狂的笑:“都是养蛊的‘养料’。往生蛊需要纯净的魂魄滋养,等它们成熟,再让灵月服下,她就能成为新的容器,替朕承受魔尊苏醒时的反噬……”
他的话还没说完,苏清寒已提着琉璃碎片冲了过去。盏魂的净世之力所过之处,符篆纷纷燃烧,锁链寸寸断裂,少年少女们眉心的细针“叮叮”落地,魂魄重新回到体内,只是还昏迷着。
“你敢坏朕的事!”赵承煜彻底失控,怨力凝聚成利爪,抓向苏清寒的后心。她转身将琉璃碎片迎上去,盏魂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——不是淡青,而是炽烈的金!
这光芒里,苏清寒突然看到无数画面:有个穿清霄宗服饰的女子,将盏魂嵌入黑陶瓮,以自身仙元为引,立下“生生世世镇压残魂”的誓言;有个戴皇冠的女子,抱着瓮跳进火山,让岩浆与盏魂共同封印怨力……
是前几世的圣女!她们都曾用同样的方式,守护过这些无辜的魂魄。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苏清寒喃喃自语,寒月心经运转到极致,与盏魂的金光彻底融合。她迎着赵承煜的利爪冲上去,金光穿透了对方的怨力,直刺黑陶瓮——那里藏着第五块盏魂,正被往生蛊的母虫缠着。
“不——!”赵承煜发出绝望的嘶吼。黑陶瓮碎裂的瞬间,第五块盏魂飞了出来,与苏清寒心口的第三块盏魂相吸,发出清脆的共鸣。往生蛊的母虫失去依托,化作黑烟消散,密室里的少年少女们纷纷睁开眼,眼神清明了许多。
苏清寒扶住摇晃的石柱,才发现自己的手心被盏魂的金光灼出了血。赵承煜倒在地上,身上的怨力正被金光净化,露出原本苍老的面容,眼神恢复了些许清明:“是朕糊涂……灵月她……”
“公主没事。”苏清寒打断他,声音有些疲惫,“但你养蛊害命,该受什么罚,自有天楚的律法来定。”
她转身往密室外走,第五块盏魂在她掌心旋转,与第三块轻轻碰撞,像在诉说跨越轮回的重逢。走到寝殿外时,天已微亮,侍女正焦急地等在门口:“苏大夫,公主醒了,说心口不疼了!”
苏清寒笑了笑,抬头望向东方——那里的天空泛起鱼肚白,像极了林风离开时,她在无妄崖看到的晨光。她握紧两块相吸的盏魂,在心里轻轻说:“你看,我们又找到一块了。”
风从回廊吹过,带着远处早市的吆喝声,像是在回应她的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