戒律堂的玄铁锁链扣上林风脖颈时,他闻到了铁锈与血腥混合的气味,像极了寒潭水牢里那些凝固在石壁上的暗红。赵执事的皮靴碾过他的手背,将那枚刚打磨好的灵剑碎片踩得粉碎,尖利的断口嵌进掌心,疼得他眼前发黑。
“带走!”赵执事的声音裹着戾气,“竟敢冒充杂役私会圣女,等去了戒律堂,老夫定要让你尝尝‘蚀骨钉’的滋味!”
林风被两个执法弟子架着往外拖,路过听雪阁时,他挣扎着抬头,正看见苏清寒站在阁门内,月白道袍的袖口微微颤动。她没有看他,目光落在阶下碎裂的灵剑碎片上,侧脸在暮色里泛着霜一样的白。
“圣女,这邪修已拿下,您……”赵执事的话没说完,就被苏清寒打断。
“按宗规处置。”她的声音冷得像断云峰的冰,“不必向我复命。”
阁门“吱呀”一声合上,隔绝了林风最后一道目光。他的心沉了下去,不是因为即将到来的酷刑,而是那句“按宗规处置”——他知道,这是她能给出的、最不引人怀疑的掩护。
穿过坊市主街时,不少修士驻足围观,指指点点的议论像针一样扎进耳朵。林风低着头,任由锁链在石板路上拖出刺耳的声响,指尖却悄悄攥紧了藏在袖中的玄铁精——那是李老头塞给他的,说危急时能救命。
就在即将走出坊市时,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。一个灰影如同离弦之箭般窜出,手里的铁拐横扫,精准地砸在赵执事的手腕上。
“砰!”赵执事惨叫一声,手里的锁链脱手飞出,竟是被硬生生打断了腕骨。
“李老头?!”林风又惊又喜。
李老头拄着铁拐站在他面前,灰布短褂上沾着尘土,沟壑纵横的脸上却燃着怒火:“戒律堂的狗东西,敢在老夫的地盘抓人?”
“放肆!”另一位戒律堂弟子怒喝着挥剑砍来,“区区废人,也敢阻拦公务!”
李老头冷笑一声,不闪不避,只是将铁拐往地上一顿。“嗡”的一声,坊市两侧店铺里的铁器突然同时飞起,菜刀、铁钳、甚至炼丹炉的底座,密密麻麻地组成一道铁墙,将执法弟子的剑挡在外面。
“这是……器灵术?”林风瞪大了眼睛。只有炼器峰的修士,才能以灵力驱动无主铁器,李老头的修为明明被废了……
“走!”李老头抓住林风的手臂,铁拐再次顿地,铁墙突然炸开,碎片朝着执法弟子飞去,趁着混乱拽着他钻进了旁边的小巷。
身后传来赵执事的怒吼和追赶的脚步声,李老头却像是对坊市的每一寸都了如指掌,带着他在蛛网般的巷弄里左拐右绕,不多时就甩掉了追兵,来到一处隐蔽的石门前。
石门上刻着“炼器坊”三个字,字迹斑驳,显然有些年头了。李老头摸出块锈铁牌在门上一刷,石门缓缓打开,露出里面幽深的通道。
“这是……清霄宗当年设在坊市的秘密据点?”林风跟着他走进通道,嗅到了熟悉的灵脂香气。
“算你有点见识。”李老头的声音在通道里回荡,“这里直通清霄宗后山的炼器峰,是老夫当年主持修建的。”
通道尽头是间宽敞的石室,墙壁上嵌着夜明珠,照亮了满室的废旧法器。最显眼的是中央的炼丹炉,炉身上刻着的“清霄”二字虽已模糊,却透着古朴的灵力波动。
“坐。”李老头指了指炉边的石凳,自己则从角落里拖出个布满灰尘的木箱,“玄真子的人很快会查到这里,我们没多少时间。”
林风刚坐下,就看到李老头从木箱里取出一卷泛黄的竹简,竹简边缘已被虫蛀,上面的字迹却依旧清晰,正是清霄宗的初代掌教手札。
“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琉璃盏的来历?”李老头展开竹简,指着上面的符文,“这上面说,九世琉璃盏根本不是什么能改写天命的神器,而是上古修士为了镇压魔尊炼制的‘锁魂器’。”
林风的呼吸一滞:“锁魂器?”
“没错。”李老头的声音压得极低,“魔尊的怨力太强,无法彻底消灭,只能以‘九世轮回’为引,将其封印在盏中。每一世轮回,盏魂碎裂,其实是在吸收天地间的净世之力,加固封印。”他顿了顿,目光变得沉重,“而苏清寒的血脉,就是这锁魂器的‘钥匙’。”
林风猛地站起来:“您是说,她的净世血脉……”
“不是应劫者,也不是什么容器。”李老头打断他,“是能与魔尊怨力产生共鸣的‘宿主’。每一世轮回,她的血脉都会自动吸附怨力,再由守盏人以琉璃盏净化——这才是九世轮回的真相。”
石室里陷入死寂,只有夜明珠的光芒在法器残片上流转。林风想起苏清寒颈后的印记,想起她每次动用净世之力后苍白的脸,想起寒潭水牢里她为了护他而承受的冰锥之痛……原来那些痛苦,从一开始就写在了宿命里。
“那长老会……”
“他们早就知道真相。”李老头的语气带着刻骨的恨意,“玄真子和几个老东西,想利用苏清寒的血脉,人为催化魔尊苏醒,再以锁魂器吸收怨力,助他们突破渡劫期!”
林风攥紧了拳头,指节泛白。他终于明白,为何玄真子对盏魂如此执着,为何他们要一次次逼迫苏清寒——他们要的不是封印,是魔尊的怨力!
“前辈,您既然知道这些,为何不……”
“老夫被废了修为,连靠近清霄宗山门都做不到。”李老头苦笑一声,咳了几口血,“这些年躲在坊市,就是想等一个能改变这一切的人……直到你的出现。”
他看着林风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:“守盏人,你可知老夫为何能驱动器灵术?”
林风摇了摇头。
李老头解开衣襟,露出胸口一道狰狞的伤疤,伤疤中央,竟嵌着一块淡青色的琉璃碎片,正随着他的呼吸微微发光。
“第四块盏魂!”林风失声惊呼。
“二十年前,老夫发现玄真子的阴谋,想带着这盏魂逃离,却被他打成重伤。”李老头的声音带着痛楚,“盏魂为了护我,自动钻进了心口,与我的命脉相连……这些年,是它吊着我的一口气。”
林风看着那块淡青色的盏魂,突然明白了什么:“您是说,要取出盏魂,必须……”
“必须以守盏人的血脉为引,破开封印。”李老头点了点头,眼神却黯淡下来,“但老夫的经脉早已寸断,强行取魂,只会两败俱伤。”
石室门外突然传来轻微的震动,像是有人在撬动石门。李老头脸色一变:“他们找来了!”
他将初代掌教手札塞进林风怀里:“这上面有进入九渊秘境的方法,里面有第三块盏魂,也有能救苏清寒的‘轮回泉’。你快走,从密道去炼器峰,那里的传送阵能直通秘境!”
“那您怎么办?”林风不肯走。
“老夫?”李老头笑了,笑容里带着决绝,“总得有人为你争取时间。”他将铁拐递给林风,“这拐子里藏着我的本命法器青锋剑,能助你劈开秘境结界。记住,一定要保护好苏清寒,她是唯一能彻底净化魔尊的人!”
石门“轰隆”一声被撞开,赵执事带着执法弟子冲了进来,为首的玄真子穿着玄色长袍,脸上带着阴鸷的笑:“李玄,藏了二十年,终于肯出来了?”
李老头将林风推向石室深处的暗门:“走!”
林风看着李老头转身迎向玄真子,看着他以血肉之躯挡在暗门前,看着青灰色的盏魂在他胸口爆发出最后的光芒……他咬了咬牙,转身钻进暗门。
暗门合上的瞬间,他听到了法器碰撞的脆响,听到了李老头的怒吼,听到了玄真子阴狠的笑声,最后,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。
林风踉跄着在密道里奔跑,怀里的手札硌得胸口生疼,袖中的玄铁精烫得像团火。他不知道李老头是否还活着,不知道苏清寒此刻是否安全,不知道前路的九渊秘境里藏着多少危险……
他只知道,自己必须走下去。
为了李老头的牺牲,为了苏清寒的宿命,为了那些被长老会玩弄于股掌的九世轮回。
密道尽头透出微光,那是炼器峰的方向。林风握紧了手里的铁拐,感受着里面青锋剑的灵力,颈后的守盏纹突然发烫,与怀里的手札产生了共鸣。
手札上的符文亮起,映出一行小字:
“九渊深处,轮回为镜,守盏人至,宿命可破。”
林风深吸一口气,推开了密道的门。外面是炼器峰的废墟,断壁残垣间长满了杂草,只有中央的传送阵还残留着微弱的灵力波动。
他走到传送阵中央,将玄铁精放在阵眼,同时运转守盏诀。淡青色的灵力从他掌心涌出,与传送阵的符文交织在一起,发出耀眼的光芒。
“清霄宗,玄真子……”林风低声念着,眼中闪过一丝冷冽,“欠我的,欠清寒的,欠李前辈的,我会一点一点,全部讨回来。”
光芒笼罩全身的刹那,他仿佛看到了寒潭水牢里的月光,看到了听雪阁外的风铃,看到了李老头最后决绝的笑容。
九渊秘境,我来了。
等着我,清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