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来坊市的暮色总带着些潮湿的凉意,听雪阁的雕花木窗被晚风推得轻晃,将廊下挂着的风铃吹得叮当作响。
林风攥着块刚打磨好的灵剑碎片,站在阁外石阶下,指尖还残留着玄铁精的温热。方才苏清寒的巡查队伍刚过前堂,管事便匆匆来传——圣女在听雪阁召见,说是要查验新制的法器。
他刻意将守盏诀运转到极致,连颈后的守盏纹都用灵力压得淡不可见,可踏上阁楼时,膝盖还是莫名发紧。
“进来。”
阁内的声音清冽如冰泉,林风推门的手顿了顿,才慢慢走进去。苏清寒正临窗而立,月白道袍的衣摆被风掀起一角,衬得她侧脸的轮廓愈发冷峭。案几上摆着盏冷茶,雾气早已散尽。
“圣女。”林风垂首行礼,将灵剑碎片放在案上,金属碰撞的轻响在寂静的阁内格外清晰。
苏清寒转过身,目光落在碎片上,指尖却未碰,只淡淡道:“云来坊市的杂役,竟能打磨出‘锁灵纹’?”她的视线突然抬升,直直撞进林风眼底,“抬起头来。”
林风心头一紧,缓缓抬头,故意让眼神带着几分惶恐与茫然。可那双清冷的眸子像淬了冰的镜子,仿佛能照透所有伪装——他看到她的目光在自己颈间停顿了一瞬,那里的守盏纹虽被掩盖,却似乎仍在发烫。
“回圣女,是……是前几日偶然学到的手法。”林风压着声线,让语气显得怯懦些。
“偶然?”苏清寒拿起碎片,指尖在纹路处轻轻拂过,“这纹路需以金火双系灵力交融方能成形,寻常杂役,哪来的双系灵根?”
碎片上的锁灵纹突然亮起微光,与苏清寒指尖的寒气相触,竟泛起细碎的冰晶。林风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——是玄铁精里的金火灵力在回应她的净世血脉!
“我……我也不知道为何……”林风慌忙低下头,假装慌乱地后退半步,“许是这碎片本身就有灵力……”
“哦?”苏清寒放下碎片,缓步走到他面前,衣袂带起的冷风裹着淡淡的冷香,“那你可知,三年前清霄宗后山寒潭,也有人用这手法,从水牢里偷换过一块镇魂玉?”
林风的呼吸骤然停滞。
寒潭水牢……那是他九世记忆里最刺骨的一段。彼时他是清霄宗的杂役弟子,她是刚继任圣女的宗门新星,因遭人诬陷私藏邪器,被囚在寒潭水牢。他冒死潜入,用一块伪造的镇魂玉换出了真玉,却在撤离时被戒律堂弟子发现,生生挨了三十鞭,扔进了乱葬岗。
那段记忆里的寒气,此刻正顺着脊梁骨往上爬。
“圣女说笑了,小的……小的三年前还在凡界讨饭。”林风的声音有些发颤,不是装的——他怕自己再抬眼,会忍不住泄露出翻涌的记忆碎片。
苏清寒却突然抬手,指尖几乎要触到他的颈后:“是吗?可我怎么觉得……这颈间的印记,和当年那个‘偷玉贼’很像?”
林风猛地偏头躲开,后背撞上了廊柱,发出闷响。他看到苏清寒的指尖停在半空,眸色深沉,不知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。
“圣女明鉴!”林风屈膝跪下,额头抵着冰凉的地板,“小的绝不敢冒用宗门旧事,若有半句虚言,任凭圣女处置!”
阁外的风铃又响了,这次却带着些急促的意味。苏清寒收回手,转身望向窗外,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:“起来吧。”
林风僵着身子起身,看到她重新拿起那块灵剑碎片,淡淡道:“这碎片打磨得尚可,明日起,你不必做杂役了,去炼器房帮忙吧。”
“谢圣女恩典!”
“但你要记住,”苏清寒的目光从碎片移到他脸上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,“在云来坊市,不该问的别问,不该记的……趁早忘了。”
林风刚要应下,阁外突然传来戒律堂弟子的呵斥声:“圣女正在召见,谁在外面喧哗?”
苏清寒的眉头微蹙,对林风道:“你先下去。”
林风躬身退到阁外,正撞见戒律堂的人往这边来,为首的正是当年在寒潭水牢外抽了他三十鞭的赵执事。对方显然没认出他,只恶声恶气地让开了路。
走下石阶时,林风摸了摸颈后,那里的守盏纹烫得惊人。他回头望了眼听雪阁,苏清寒仍立在窗前,身影被暮色拉得很长,像极了寒潭水牢里,他隔着铁栏看到的那抹孤寂的白。
原来她没忘。
原来那三年前的寒潭往事,她一直记着。
夜风卷着坊市的喧嚣而来,林风握紧了袖中的玄铁精,突然觉得,这云来坊市的日子,或许不会像想象中那么难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