婚后的李府,表面维持着诡异的平静,水面下却暗流汹涌。下人们敏锐地察觉到,那位冲喜进门的少夫人,不仅容貌惊人,手段更是了得。而更让他们议论纷纷的,是大少爷李沐白的病情竟然好转。
起初只是咳嗽声少了些,那张常年不见血色的脸上,偶尔竟能窥见一丝淡红。李沐白自己感受最深。他并非全然装病,当年确实落了寒湿入体的病根,心肺受损,回府后又被刘氏“悉心关照”,身子骨一直恹恹的。
可近来,他明显觉得胸腹间那股滞涩感消散不少,连冬日难耐的畏寒都减轻了。他敏锐地嗅出每日汤药的变化——添了几味疏通经络、固本培元的药材,药性却比以往更加温和。这一切,都指向灯下那个翻看杂记的身影。
这夜,阿哲照例端来药碗,李沐白却没接,目光灼灼地看向姜玖璃:“这药,你动了手脚?”
书页轻响,姜玖璃头也未抬:“不过替你清了刘氏的‘好意’,换了对症的方子。再让她‘调理’下去,假病也成真疾了。”
“你懂医理?”
“略通皮毛。”她合上书,从妆奁底层取出针囊展开,银针寒光凛冽,“药力尚缓,需金针渡穴,疏通经脉。脱衣服。”
李沐白一怔,耳根微热,下意识攥紧衣襟:“……不必!”让他在这女人面前宽衣解带?成何体统!
见他难得露出这般窘态,姜玖璃眉梢微挑,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玩味。李沐白捕捉到那抹神色,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:“怎么?夫人想与为夫做一对真夫妻?”
话音未落,他只觉腕上一紧,天旋地转间已被按倒在榻!那只纤纤玉手似铁钳般将他制住,任他如何挣扎竟动弹不得。他心中骇然——这女人身手竟如此之好!
“别动。”清冷的声音自头顶落下,“讳疾忌医,非智者所为。想早日摆脱这病秧子身份,就老实些。”
另一只手利落地解开他腰间束带,外袍连同中衣被褪至腰际,微凉空气触到裸露的背脊,激起一阵战栗。李沐白耳廓烧得通红,羞愤交加却无力反抗。
姜玖璃却心无旁骛,指尖在他背部穴位游走,倏而拈起一根银针在烛焰上一燎,手起针落!
“唔……”细微刺痛后,酸麻胀痛感沿经脉蔓延,李沐白闷哼咬唇。
“通则不痛。”她声线平稳,银针接连刺入穴道,针尾微颤,仿佛有生命般引导着他体内郁结的寒气缓缓消融。
阿哲闻声探头,见自家公子被少夫人武力压制在床上扒衣施针,再看自己家公子上衣半退,抬头看着他一副眼眶湿润被强迫的样子,怎么都有点让人多想啊,他顿时惊得瞠目结舌。待见银针落处公子气息渐匀,少夫人手法娴熟专注,便默默缩回头摸了摸鼻子——这位少夫人,武功绝不在他之下。
施针之后,李沐白大汗淋漓躺在床上半日,起身竟觉得无比舒畅,脚步也有力了许多。此后阿哲竟成了姜玖璃的“帮凶”。每逢李沐白试图以眼神求救,阿哲便一脸“为你好”地转身关门,留公子独自面对银针寒光。
在这般“武力”与医术的双重调理下,李沐白的身子肉眼可见地好转。人前他仍是那个需倚榻轻咳的病弱公子,人后却已是气色渐润。
身体的好转,如同卸下了沉重的枷锁。李沐白,这只蛰伏已久的病狐,终于开始小心翼翼地伸展爪牙,试探着走出困守多年的牢笼。
他瞄准的第一个目标,是掌管云州漕运、盐税稽查的实权人物——转运副使周文柏。此人是晏城总督苏正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,虽官职不算顶尖,却扼守着云州的经济命脉,位置关键,且能直通苏正。
李沐白不再一味称病,开始以云州知州嫡子身份“勉力”出现在一些周文柏也会出席的场合,例如知州衙门关于漕运疏浚的议事,或是几大盐商举办的雅集。他姿态放得极低,言辞间总是不经意地流露出对岳父苏正“知遇之恩”的感激,以及自身因“病体”未能早日为岳父分忧的“愧疚”。这番作态,既给足了苏正面子,也让周文柏注意到了这位背景特殊、看似孱弱却言谈不俗的年轻人。
然而,仅靠几句漂亮话,还不足以敲开周文柏的门。李沐白深知,需要一份恰到好处的“投名状”。
姜玖璃不动声色地收好小黑带来的情报,向李沐白递来了橄榄枝。
“听闻周大人雅好收藏,尤爱书画,且对城南‘望月楼’的鲥鱼念念不忘。”姜玖璃状似无意地提起,将一张数额不小的银票推到李沐白面前,“这些钱,你拿去打点。望月楼的天字一号房,三日后已为你订好。”
李沐白看着那张银票,瞳孔微缩。这绝非一个普通丫鬟,甚至不是一个寻常商行管事能轻易拿出的数目。他抬眸,深深看了姜玖璃一眼:“你究竟还有多少秘密?”
姜玖璃神色平淡,自顾自地斟了杯茶:“能让周文柏在苏正面前为你美言几句,这钱便花得值。其他的,不必多问。”
三日后,望月楼天字一号房。
李沐白以“偶得一幅疑似明禄(大画家)真迹,心中存疑,素闻周大人乃此道大家,特请品鉴”为由,成功邀到了周文柏。席间,他并未急切地谈论政事,而是与周文柏品画论道,从笔墨意境谈到收藏轶事,言谈间展现出的渊博学识与不俗见解,让原本只是碍于苏正面子前来应付的周文柏,渐渐收起了轻视之心。
当那道鲜美的清蒸鲥鱼上桌时,周文柏眼中闪过一丝惊喜。李沐白适时举杯,语气诚恳:“周大人,晚辈自知才疏学浅,又病体缠身,蒙岳父不弃,心中常怀惶恐。日后在云州,诸多事务还需周大人这样的前辈提点。岳父远在晏城,若知有周大人照拂,想必也能安心几分。”
这番话,既点明了自己的靠山是苏正,又将周文柏放在了“替总督大人分忧”的位置上,给足了对方面子和台阶。
周文柏何等精明,立刻明白了李沐白的意图。他掂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——苏正的女婿,谈吐不凡,懂得投其所好,更重要的是,他似乎有意在云州做出一番成绩,而这成绩,最终也会算在他周文柏“照拂有功”的账上。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。
“贤侄客气了。”周文柏脸上露出了真切几分笑容,“苏总督的眼光,自然是极好的。贤侄若有心,云州漕运、盐务方面,倒确实有些实务可参与一二,积累些经验,日后也好为总督分忧。”
一场宴席,宾主尽欢。李沐白成功搭上了周文柏这条线,并且是以一种展示了自己“价值”的方式,而非纯粹的攀附。
回到府中,李沐白将剩余银票还给姜玖璃,目光复杂:“娘子的嫁妆,似乎格外丰厚。”
姜玖璃接过银票,神色未变:“自然是丰厚。”她抬眼看他,眸中闪过一丝锐光,“线已搭上,接下来,就看李公子如何让周文柏,乃至他背后的苏正,看到你真正的价值了。”
李沐白看着她冷静的侧脸,心中疑窦更深,却也更加确信,这个盟友,远比他想象的更为神秘和强大。他不再追问,只是将这份疑惑与惊叹压在心底。他们的合作,因着这次成功的“投资”,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。潜龙不仅出渊,更借得风云之势,开始搅动一方天地。而这一切,都始于那场看似荒诞的婚姻,和这个身份成谜的女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