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曦说到做到,第二天一早就揣着磨破页边的剧本,扎进了片场的细碎里。不再只是蹲在监视器旁记场记,她成了片场最忙的人——早上帮苏晓抠女主角雨中独行的戏,蹲在青石板路上,捡起片被风吹落的枯荷叶,递到苏晓手里:“你攥着它,就像攥着最后一点念想,走的时候慢一点,脚踩进积水里,别抬头,让雨打在脸上,那种‘连老天都在欺负我’的委屈,要从骨子里透出来,不是演出来的。”苏晓照着做,再开拍时,指尖攥着荷叶的力道都带着戏,镜头里,她的肩膀微微缩着,却一步步走得很稳,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淌,眼神里的倔强比之前亮了几分。
到了夏晓雨的卖花戏,林曦更是手把手教——她接过夏晓雨手里的布花束,调整了她握花的姿势:“手指别攥太紧,卖花姑娘是要挣钱救娘,不是要跟人拼命,她的‘硬’,是藏在软里的,比如有人压价时,你先往后退半步,眼神怯一下,再突然抬头,说‘这花不能贱卖’,那股劲才对。”夏晓雨跟着学,抬手、退步、抬眼,几个动作练了十几遍,直到林曦点头,她才松了口气,额头上的汗浸湿了额前的碎发,却笑得眼睛发亮。连场工小王都看愣了,搬道具时忍不住说:“曦姐,你比专门的表演指导还厉害!”林曦只是笑,低头在剧本上划了道线——那是刚才夏晓雨表现好的地方,她要记下来,晚上跟陆岩商量,能不能给这个小角色加一句台词。
拍摄计划也跟着调整。那天收工后,林曦和陆岩挤在导演室的面包车里,车灯亮着,照在摊开的拍摄计划表上。表格上,原本标注“赵峰戏份”的地方,被林曦用红笔圈住,旁边写着“延后”,而“女主角独角戏”“街头群戏”“卖花姑娘对手戏(林曦搭词)”的字样,被标上了醒目的黄星。“先拍这些不需要反派的戏份,把能定的镜头先拍完,既能节省时间,也能稳住大家的心。”林曦指着表格,指尖划过“戏楼夜戏”那一行,“这场戏可以改改,让女主角一个人站在戏楼里,对着空戏台说话,反而更贴她‘孤独无依’的心境。”陆岩点头,从抽屉里翻出一本泛黄的通讯录,那是他早年跑话剧团时攒下的,里面记着十几个没名气却有实力的演员电话:“反派角色,咱们不找有名气的了,就从这里面找,或者去话剧团问问,那些演员功底扎实,还肯沉下心琢磨角色,最重要的是,他们不会被恒星传媒的‘机会’勾走。”
接下来的几天,陆岩白天盯拍摄,晚上就抱着通讯录打电话,林曦则帮着筛选话剧团发来的演员小样——有个叫李默的话剧演员,三十多岁,视频里穿着简单的白衬衫,演一段沈啸林威胁人的戏,没有夸张的表情,只靠眼神的变化,从冷笑到狠厉,再到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,看得林曦眼睛一亮,立刻标上“重点考虑”,推给了陆岩。
与此同时,林曦重新登录了那个叫“浮灯小记”的树洞账号。账号头像就是戏楼角落那盏蒙着灰的旧灯,简介写着“一点微光,想照进故事里”。她不再提剧组的艰难,只是不定期发些创作碎片:“今天在戏楼台阶下摆了两盆枯萎的雏菊,因为原着里,女主角的母亲最喜欢种雏菊,她被逐出家门时,院子里的雏菊刚谢,这两盆枯菊,是她对家最后的念想”“拍雨戏时,特意让灯光组把光调得冷一点,不是为了好看,是为了让女主角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很长,像她甩不掉的过去”“有句台词改了三版,最后定了‘我没输’,重音在‘我’,不是‘输’,因为她从来没向命运低头,只是暂时走投无路”。
这些细碎的文字,没有配图,没有营销,却慢慢有了回应。有人评论:“从细节里能看出你们很用心,期待这部戏”“‘影子像甩不掉的过去’,这句话戳到我了”。林曦每次看到,都忍不住嘴角上扬,指尖在屏幕上轻轻划过,像是在触摸那些素未谋面的知音。
她发最新一篇短文时,是深夜收工后,坐在戏楼的台阶上,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的脸。文字很短:“光越是想要熄灭我们,我们就越要燃烧得耀眼。因为真正的灯火,从不惧风。”点击发送后,她刚要收起手机,屏幕就亮了——“等待戈多的蜗牛”几乎是秒回,只有一句话:“一直在等。期待灯火燎原之日。”
林曦看着那行字,指尖突然发暖。夜风吹过戏楼的木柱,发出“呜呜”的声响,远处的聚光灯已经熄灭,只有手机屏幕的光,在黑暗里亮着,像一点小小的灯。她知道,楚瑶的打压还没停,反派演员还没定,资金也越来越紧张,但此刻,她不再觉得孤单——有陆岩一起扛,有剧组的人慢慢找回信心,还有屏幕那头,等着看“灯火”的人。她攥紧手机,站起身,往导演室的面包车走去,脚步比来时更稳了些。车窗外,天快亮了,东方泛起一点鱼肚白,照在“忆江南”公园破败的园门上,竟有了点希望的样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