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雨是从亥时开始下的。起初只是零星几点,打在陋室的破窗纸上,发出“嗒嗒”的轻响,像有人用指尖轻轻叩门;后来风也来了,裹着雨丝斜斜撞在门板上,力道渐重,竟让那扇本就松动的木门微微摇晃,缝隙里钻进来的寒意,混着潮湿的霉味,在昏暗的屋里弥漫开来,冻得人指尖发麻。
云清瑶没点灯。她坐在硬板床边,背靠着冰冷的山壁,借着窗外透进来的、被雨雾模糊的月光,正低头研究那枚玄铁令牌。令牌被她攥在掌心,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往骨髓里钻,即使她刻意用灵力焐着,也散不去那股冷意。上面的“云”字刻痕很深,指甲反复划过时,能感觉到刻痕边缘被摩挲得有些光滑——显然这令牌的前主人,也曾像她这样反复触摸这个字。
白天林婉儿送来的灵米粥还剩小半碗,放在桌角,早已凉透,粥面上结了层薄皮,可她没心思动。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指环传来的幻象:灰色天空下的断壁残垣、染血的“云氏”石碑、祭坛上哭喊的白衣女子……还有那句模糊的“中域云家禁地”,像一团乱麻,缠着她的思绪。
“原主的父母是云氏族人,令牌和指环都与云家有关,黑袍人的主上要抓我,恐怕也不是为了灵根,而是为了云家的秘密。”她低声自语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令牌,突然摸到令牌背面有处细微的凸起——之前匆忙藏令牌时没发现,此刻仔细摸,竟能感觉到是个极小的凹槽,像是被人刻意凿出来的,形状与混沌鼎碎片的一角隐隐契合。
她心中一动,立刻从芥子空间里取出那块暗金色的混沌鼎碎片。碎片刚碰到令牌,就发出“嗡”的一声轻响,暗金色的光纹与令牌上的“云”字同时亮起,光丝缠绕着交织在一起,在她掌心映出一片微弱的光晕。光晕中,竟浮现出半张残缺的地图,上面画着连绵的山脉,山脉中央标着一个小小的“禁”字,旁边还有行模糊的小字,像是“中域·云丘”。
“是地图!”云清瑶的呼吸骤然急促,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。这地图显然是云家禁地的位置,而鼎碎片和令牌,竟是打开禁地的钥匙!可她还没来得及细看,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“咔嚓”声——像是树枝被风吹断,又像是……瓦片被踩碎的声音。
她瞬间屏住呼吸,将鼎碎片和令牌快速收回芥子空间,右手悄然摸向腰后的枣木棍。木棍被她用灵力反复淬炼过,尖端泛着乌光,此刻握在手里,粗糙的木茬硌着掌心,反倒让她紧绷的神经安定了几分。前世在诛仙台的生死危机,让她对危险的直觉远超常人——这声音不是风声,是人!
屋顶的瓦片上,一道黑影正伏在那里。雨水打湿了他的黑袍,布料紧贴着脊背,勾勒出瘦削却挺拔的身形。他戴着顶宽檐斗笠,帽檐压得很低,遮住了大半张脸,只露出一截线条紧绷的下颌,嘴唇抿成一条直线,透着股隐忍的紧张。他手里攥着根细长的铁钩,钩子上沾着片新鲜的瓦屑——刚才就是他不小心踩碎了瓦片,差点暴露踪迹。
这黑影名叫墨十三,是“影阁”的杀手,也是云家的旧部。十年前云家被灭门时,他才十五岁,躲在密室里亲眼看着族人被屠戮,后来被现在的主上救下,被迫为影阁做事。这次主上让他来青岚宗抓云清瑶,还要夺回玄铁令牌,他心里本就矛盾——云清瑶是云家仅存的遗孤,可主上的手段他再清楚不过,若是违抗,只会死得更惨。
“必须拿到令牌,再想办法提醒她。”墨十三在心里默念,手指微微用力,铁钩顺着瓦片缝隙往下探。他能看到屋里的女子坐在床边,身形单薄得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,可刚才令牌亮起的光晕,他在屋顶看得清清楚楚——那是云家至宝混沌鼎的气息,这女子果然握着云家的希望。
就在铁钩的尖端即将碰到云清瑶放在腿上的手时,云清瑶突然动了!她没有回头,左脚脚尖悄悄往后一勾,将桌下的一根断木(白天修门时剩下的)勾到脚边,同时右手猛地拍向桌面——桌上那半碗凉透的灵米粥“哗啦”一声泼出去,正好泼在窗边的地面上,溅起的水花带着米粒,打在门板上,发出“啪”的一声脆响。
这突如其来的动静让墨十三吓了一跳,铁钩顿了顿。就在这一瞬,云清瑶猛地转身,左脚蹬地,身体像片柳絮似的往右侧滑开,正是“踏雪步”的精髓“柳絮飘”!同时右手的枣木棍对着屋顶的瓦片缝隙狠狠戳去——“点星手·透隙”!她算准了对方的位置,木棍尖端带着微弱的灵力,直取墨十三的手腕。
“呃!”墨十三只觉手腕一阵刺痛,铁钩“当啷”一声掉在屋里,他慌忙往后缩手,却还是被木棍划破了袖口,一道血痕瞬间浮现,雨水打在伤口上,传来尖锐的疼。他知道自己暴露了,不敢再停留,翻身从屋顶滑下,落地时脚步极轻,几乎没发出声音,转身就想往屋后的山林跑。
“想走?”云清瑶哪会给他机会。她虽只有炼气一层,可前世的战斗经验远超常人,早已预判了他的逃跑路线。她快步追出门,右手握住怀中的令牌,指尖用力——令牌瞬间散发出微弱的红光,干扰着墨十三的灵力。墨十三只觉体内的灵力一阵紊乱,脚步顿了顿,速度慢了下来。
云清瑶趁机追上,左手扣向他的肩膀,右手木棍对着他的“曲池穴”点去——“分筋错骨·锁肩”!这招她练了无数次,即使灵力微弱,也精准无比。可就在她的手指即将碰到墨十三肩膀时,墨十三突然转身,左手从怀里掏出一把黑色的粉末,对着她的脸撒来——“影阁·迷魂散”!粉末带着刺鼻的气味,在雨水中弥漫开来。
云清瑶早有防备,立刻屏住呼吸,身体往后一仰,避开了粉末。可就是这一瞬的耽搁,墨十三已经拉开了距离,他回头看了她一眼,帽檐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——有愧疚,有无奈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。他没再说什么,转身钻进了屋后的山林,身影很快消失在雨雾中,只留下一串被雨水冲刷的脚印。
云清瑶没有追。她知道自己的实力不足以留住炼气六层的修士,刚才能伤到他,全靠突袭和令牌的干扰。她站在雨中,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衫,冰凉的寒意顺着衣领往下钻,可她却没觉得冷——刚才墨十三回头时,她看到了他手腕上的印记,那是一个极小的“云”字刺青,和令牌上的字体一模一样!
“他是云家的人!”云清瑶的心脏猛地一跳,快步走回屋里,捡起地上的铁钩和墨十三掉落的一片衣角。铁钩是普通的精铁打造,没什么特别,可那片衣角却很罕见——是用冰蚕丝织的,和之前杀死的黑袍人衣服材质一样,只是衣角内侧,用暗红色的线绣着半个残缺的“楚”字。
云清瑶的瞳孔骤然收缩,手指猛地攥紧衣角,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——楚?楚胤?!
前世背叛她的道侣,那个将她推入诛仙台的男人,难道也和云家的灭门案有关?这影阁的主上,会不会就是楚胤的人?
夜雨还在下,风裹着雨丝撞在门板上,像是有人在外面徘徊不去。云清瑶握着那片绣着“楚”字的衣角,站在昏暗的屋里,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——她以为重生后只是要面对青岚宗的欺凌,却没想到,前世的仇恨,早已和今生的身世,缠在了一起。
而她不知道的是,在她屋后的山林里,墨十三正靠在一棵老槐树上,用布条包扎着流血的手腕。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小小的玉佩,玉佩上刻着“云”字,是他当年从母亲尸体上找到的。“小姐,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,主上的人很快就会来,你一定要尽快变强。”他低声说着,将玉佩揣回怀里,转身消失在雨雾中,朝着与青岚宗相反的方向走去——他要去给云清瑶通风报信,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