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雨还没歇。豆大的雨珠砸在陋室的破窗纸上,发出“噼啪”的脆响,像是无数只细小的手在反复叩门。屋内,一盏油灯被云清瑶放在桌角,昏黄的光摇曳不定,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,投在斑驳的山壁上,随着灯芯的跳动微微晃动。
云清瑶正低头盯着掌心那片绣着“楚”字的黑袍衣角。布料是罕见的冰蚕丝,即使被雨水泡过,依旧带着丝滑的触感,指尖拂过那半个暗红色的“楚”字时,能感觉到丝线缝得极深,像是用绣者的心血一针针扎上去的。她的眉头拧得很紧,眸子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——楚胤的影子,竟以这样的方式,再次缠上了她的重生之路。
“影阁的主上若是楚胤的人,那他抓我,到底是为了云家的秘密,还是为了斩草除根?”她低声自语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边缘。白天墨十三手腕上的“云”字刺青还在眼前晃,那个杀手眼底的愧疚与无奈,不像是装的,“他是云家旧部,却被迫为影阁做事……云家灭门背后,到底藏着多少牵扯?”
桌角还放着那枚玄铁令牌,令牌上的“云”字在油灯下泛着微弱的冷光,与混沌鼎碎片的气息隐隐呼应。云清瑶刚想再次取出碎片,试着拼接完整地图,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——不是雨打地面的闷响,是鞋底碾过泥泞、带着怒意的重重踏响,而且越来越近。
她的动作瞬间顿住,右手悄然摸向腰后的枣木棍。木棍被她用灵力反复淬炼了大半日,尖端泛着乌光,粗糙的木茬硌着掌心,带来熟悉的安全感。前世在诛仙台养成的警觉,让她瞬间屏住呼吸,侧耳细听——脚步声停在了她的门外,紧接着,是粗重的喘息声,混着压抑的怒火,像头即将爆发的野兽。
“云清瑶!你给老子滚出来!”
尖利的咆哮声突然炸开,刺破了夜雨的宁静。是李狗蛋!他的声音比白天更沙哑,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,却又藏着几分恐惧。话音未落,“咚”的一声巨响,门板被人狠狠踹了一脚,原本就松动的木门剧烈摇晃,门闩发出“吱呀”的哀鸣,仿佛下一秒就要崩裂。
云清瑶眼神一冷,快速将黑袍衣角和玄铁令牌塞进芥子空间,又用破布盖住油灯的光,只留一丝微弱的亮。她走到门后,左手抵着门板,能清晰地感觉到门外传来的推力——李狗蛋还在踹门,而且不止他一个人,还有两道更轻的脚步声在旁边徘徊,显然是带了帮手。
“狗蛋哥,要不……咱们明天再来吧?这雨太大了,而且她屋里黑黢黢的,怪吓人的……”一个怯懦的声音响起,是杂役弟子周胖。他穿着件紧绷的灰布短打,肚子上的肉把衣服撑得鼓鼓的,领口还沾着块没洗干净的油渍,手里攥着根手腕粗的木棍,却因为紧张,指节泛白,木棍不停发抖。
“怕个屁!”李狗蛋的咆哮声再次传来,伴随着又一脚踹门,“她一个炼气一层的废物,还能吃了咱们?白天赵虎被她阴了,那是赵虎大意!今天咱们有王师兄给的‘缚灵绳’,只要把她绑了,明天王师兄一来,保管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!”
他一边说,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根灰黑色的绳子。绳子约莫两丈长,表面缠着细微的灵力纹路,是内门弟子常用的低阶法器,能暂时束缚炼气四层以下修士的灵力。这是他下午找到内门的王师兄(刘莽的表哥),哭着求来的——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,云清瑶这废物不仅没被打垮,反而越来越“邪门”,再不出手,迟早要骑到他头上。
站在周胖旁边的吴瘦,瘦得像根脱水的竹竿,贼眉鼠眼的脸上堆着谄媚的笑,却时不时偷瞄门板,眼神里满是恐惧:“狗蛋哥说得对!这废物就是装神弄鬼,咱们有缚灵绳,肯定能抓住她!到时候让她给刘师兄磕头赔罪,再把她扔去喂灵犬!”他嘴上说得凶狠,脚却往后缩了缩,显然还记着昨天刘莽被废手腕的惨状。
云清瑶在门后听得清清楚楚,心中冷笑。炼气七层的王师兄?缚灵绳?李狗蛋还真是打不过就找靠山,蠢得可笑。可她没立刻开门,而是悄悄运转灵力,将一丝精纯的灵气注入怀中的黑色布袋——布袋吸收了灵气后,微微发烫,三道太初芥子神纹在布面下隐约流转,似乎在预警着什么。
“还不开门?!”李狗蛋见屋里没动静,怒火更盛,他让周胖和吴瘦按住门板,自己则掏出一把黄铜钥匙——这是他之前偷偷配的杂役房通用钥匙,本想用来偷云清瑶的东西,现在正好派上用场。钥匙插进锁孔,发出“咔哒”的轻响,门闩应声而开。
李狗蛋猛地推开门,带着雨水的冷风瞬间灌进屋里,油灯的火苗“噗”地一下晃了晃,差点熄灭。他举着缚灵绳,三角眼瞪得溜圆,刚想冲进屋,却在看到云清瑶的瞬间,猛地顿住脚步,喉咙里的咆哮卡在了半空。
屋内的光线很暗,只能隐约看到云清瑶站在桌旁,背对着门,身形单薄得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。可她的脊梁挺得笔直,没有丝毫怯懦,右手握着那根枣木棍,尖端对准门口,虽然没有灵力波动,却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——那是经历过生死的人才有的气场,比赵虎的炼气三层、黑袍人的炼气六层,更让人心慌。
“你……你想干什么?”李狗蛋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发颤,手里的缚灵绳差点掉在地上。他想起白天赵虎被拧断木棍的模样,想起黑袍人倒在寒潭边的尸体,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,连雨水打在脸上都忘了擦。
周胖和吴瘦更是吓得往后缩了缩,周胖手里的木棍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,滚到云清瑶脚边。吴瘦的脸瞬间变得惨白,嘴唇哆嗦着,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:“云……云师姐,我们……我们是被狗蛋哥逼的,跟我们没关系……”
云清瑶缓缓转过身,昏黄的灯光落在她脸上,能看到她额角的伤口还没愈合,渗出的血丝与苍白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。可她的眼神却冷得像冰,扫过李狗蛋三人时,没有丝毫温度,仿佛在看三具尸体:“滚。”
只一个字,却带着千斤重的压力。李狗蛋三人只觉得胸口一闷,像是被无形的巨石压住,连呼吸都变得困难。周胖率先反应过来,连滚带爬地捡起木棍,转身就跑,嘴里还喊着:“我先走了!狗蛋哥你自己加油!”
吴瘦也跟着跑了,跑得比周胖还快,草鞋都跑掉了一只,也没敢回头。
只剩下李狗蛋一个人站在门口,手里攥着缚灵绳,进也不是,退也不是。他看着云清瑶冰冷的眼神,心里的恐惧越来越浓,可一想到王师兄的承诺(只要抓住云清瑶,就给他一枚炼气丹),又咬了咬牙,将缚灵绳甩了出去——“缚灵术·锁身!”
灰黑色的绳子带着微弱的灵力,像条毒蛇似的朝云清瑶缠去,目标是她的手腕和脚踝。李狗蛋算准了,她只有炼气一层,肯定躲不开这招。
云清瑶眼神一厉,脚下“踏雪步”瞬间展开,身体像片柳絮似的往左侧滑去,堪堪避开绳子。同时,她右手的枣木棍对着绳子的中段狠狠砸去——“寸劲·断绳”!木棍带着微弱的灵力,精准地砸在绳子的灵力节点上。
“咔嚓!”
缚灵绳应声而断,断成两截掉在地上,灵力瞬间溃散。
李狗蛋瞪大了眼睛,满脸难以置信:“不可能!这是王师兄加持过的缚灵绳,你怎么可能……”
他的话还没说完,就看到云清瑶一步步朝他走来。她的脚步很轻,落在泥泞的地面上,几乎没发出声音,可每一步,都像踩在李狗蛋的心脏上。李狗蛋吓得魂飞魄散,转身就想跑,却因为慌乱,脚下一滑,“扑通”一声摔在泥水里,溅起满脸的污泥。
云清瑶停在他面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手里的木棍尖端抵在他的喉咙上,冰凉的木茬贴着皮肤,让李狗蛋瞬间僵住,连呼吸都不敢用力。
“滚。”云清瑶再次开口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烦。她不想在这种废物身上浪费时间,刚才研究线索被打断,心里本就憋着怒火。
李狗蛋连连点头,连滚带爬地从泥水里爬起来,也顾不上擦脸上的污泥,转身就跑,一边跑一边喊:“你等着!王师兄明天就来!他会杀了你的!”
声音越来越远,最终被夜雨吞没。
云清瑶看着他消失的方向,皱了皱眉。炼气七层的王师兄,明天就来?这倒是个麻烦。她弯腰捡起地上的缚灵绳,刚想扔进芥子空间,怀中的黑色布袋突然剧烈发烫,三道太初芥子神纹竟在布面下亮起,映得她胸口一片金光!
紧接着,她听到屋后的山林里,传来一声极轻的惨叫,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了嘴,只发出一丝微弱的声响,就消失了。
云清瑶的瞳孔骤然收缩,猛地握紧手中的枣木棍,看向屋后的方向——那是墨十三消失的地方。刚才的惨叫,是谁发出的?是墨十三被人发现了?还是……影阁的人,已经来了?
夜雨还在砸着窗纸,可屋内的空气,却瞬间变得比寒潭水还要冰冷。